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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太炎的《駁康有為論革命書》都駁了些什么?

2016-12-01 13:34:03  來源:360常識網(wǎng)   熱度:
導(dǎo)語:凡念過中學(xué)歷史,大抵都背過這么一篇文章,那就是國學(xué)大師、革命家章太炎先生的《駁康有為論革命書》,此作被視為近代中國三大論戰(zhàn)之革命派

凡念過中學(xué)歷史,大抵都背過這么一篇文章,那就是國學(xué)大師、革命家章太炎先生的《駁康有為論革命書》,此作被視為近代中國三大論戰(zhàn)之革命派與保皇派論戰(zhàn)的重要代表作。然而,素來以狂狷著稱的章太炎在針對自己曾經(jīng)信奉的教主康有為(章太炎曾加入康的強學(xué)會)時,到底做出了怎樣的駁斥呢?

在一探究竟之前,我們不妨先來了解一下章太炎跟康有為之間的淵源:

章太炎因受到祖輩和父輩之民族主義熏染,痛恨滿族統(tǒng)治。1895年,他聞知康有為的“公車上書”之舉,大感振奮,立刻給康有為的“強學(xué)會”寄去十六元銀洋,并申請會員資格,成為“康門信徒”。但作為一位樸學(xué)大師,章太炎卻從根本上反對康有為之“新學(xué)”理論,尤其不滿康賴以成名的《新學(xué)偽經(jīng)考》跟《孔子改制考》(康直指由漢朝劉歆整理編訂的“經(jīng)”是偽經(jīng),而劉歆則恰恰是章最為推崇的學(xué)者)。

此后,章太炎加入梁啟超主持的《時務(wù)報》,目睹了康門弟子恭維老師的諸般言行,更是火冒三丈,怒稱“康有為能與孔子比嗎?”之后跟《時務(wù)報》分道揚鑣。雖然之后流亡日本時曾再次加入梁啟超的《新民叢報》,并一度試圖調(diào)和孫中山之革命派和康有為之?;逝傻年P(guān)系,但最終仍對康有為種種?;蕪?fù)辟的行徑極為不滿,在康有為七十歲時,更特地贈以“國之將亡必有,老而不死是為”一聯(lián)加以諷刺。

章太炎發(fā)表《駁康有為論革命書》的背景在于康有為當時在海外發(fā)表了一篇《答南北美洲諸華商論中國止可行立憲不可行革命書》,闡述了他反對革命排滿、主張立憲保皇的立場。提出:立憲容易,革命困難,立憲有利,革命有害;只可以立憲,而不可革命。因此,從最根本上講,章太炎撰文至為了駁斥康有為的謬論,澄清人們的思想,同時宣傳革命主張。而在具體上,又可分為以下幾點:

一、滿漢是否同族同種??涤袨樘岢鲋腥A民族已然一統(tǒng),援引《匈奴列傳》,以為上系淳維,出自禹后?!笆?、羌、鮮卑等族,以至元魏所改九十六姓,大江以南,駱越、閩、廣,今皆與中夏相雜,恐無從檢閱姓譜而攘除之?!敝赋霾还苁潜狈降氖稀⑶?、鮮卑,還是南方的駱越、閩、廣,都跟中原人民雜居,已經(jīng)難以區(qū)分種族。

對于這點,章太炎認為“近世種族之辨,以歷史民族為界,不以天然民族為界?!辈⒈硎荆羰且蕴烊粊碚?,則“六洲之氓,五色之種,誰非出于一本?”最主要的是,章嚴格提出了駱越、閩、廣跟滿的區(qū)別,指出駱越、閩、廣“皆歸化漢人而非陵制漢人”,并發(fā)出質(zhì)問:“今彼滿洲者,其為歸化漢人乎?其為陵制漢人乎?”而滿人之所以尊事孔子,奉行儒術(shù),則不過是“南面之術(shù),愚民之計。”

此外,康有為指出大家已經(jīng)習(xí)慣了當時的衣服辯發(fā),若是要改回宋明之服反而會覺得不自在。最次,章太炎駁之曰:強迫既久,習(xí)與性成,斯固不足以定是非者。并提出太平軍統(tǒng)治時期,大家都留發(fā),而僅僅過了不到10年,當湘軍破了太平軍后,重新要求剃發(fā)時,大家便已經(jīng)“朋儕相對,但覺纖首銳顛,形狀噩異”。以此證明,衣服辯發(fā)不過是強制后形成的習(xí)慣,并非什么同化。最后的“野蠻人有自去其板齒,而反譏有齒者為犬類,長素之說,得無近于是耶?”一句極盡諷刺。

二、滿族統(tǒng)治者對待漢人是否仁慈,是否平等??涤袨樘岢鱿穸韲y(tǒng)治波蘭、英國統(tǒng)治印度那樣,人民只需要交租納稅,而無統(tǒng)治權(quán),那才叫奴隸,而在清政府治下,滿漢平等,并列舉沈、李、翁、孫,曾、左及李等漢人權(quán)臣。至于政治腐敗,則非滿清一家獨有,而是漢唐宋明一路沿襲。更特別指出,“圣祖立一條鞭法,納丁于地,永復(fù)差徭,此唐、虞至明之所無,大地萬國所未有?!?/p>

對于滿漢平等一說,章太炎很簡單的指出,曾左始終只是藩鎮(zhèn),并非參與內(nèi)政,而即便破了太平軍立下奇功,也是“爵不過通侯,位不過虛名之內(nèi)閣”,而滿人??蛋惨黄铺?,就被封貝子郡王。至于一條鞭法,章提出“名為永不加賦,而耗羨平余,猶在正供之外”,而當需要征用“南米”供給駐防時,明知民眾不高興,便借“美名”以征收。

此后,章太炎提出一個很有意思的論點,原文為“玄燁、弘歷,數(shù)次南巡,強勒報效,數(shù)若恒沙,己居堯、舜、湯、文之美名,而使佞幸小人間接以行其聚斂,其酷有甚于加稅開礦者。”意思就是,康熙跟乾隆多次南巡,其親民的形象宛若能跟堯舜媲美,而在迎接他們巡視的過程中,佞幸小人接機斂的財,比加稅開礦更為厲害。莊生有云:狙公賦芋,朝三暮四,眾狙皆怒,朝四暮三,眾狙皆悅。名實未虧,而喜怒為用。

三、滿族君主是否誠心愿意立憲。在這里,康有為領(lǐng)導(dǎo)的維新變法之失敗,成為了天然的靶子,章言:“至于近世,戊戌之變,長素所身受,而猶謂滿洲政治為大地萬國所未有,嗚呼!斯誠大地萬國所未有矣!”并指出,只要當皇帝“視天位如敝屣”,方可以談行憲,而從歷史來看,當時光緒之所以支持變法,“其跡則公,而其心則只以保吾權(quán)位也?!闭抡J為人情都是忠于利祿的,“夫所謂圣明之主者,亦非遠于人情者也,果能敝屣其黃屋而棄捐所有以利漢人耶?”

章亦指出,即便如康有為所言,皇帝未曾有滿漢之見,那么新法還沒有成功,便是皇帝個人能力的問題了,既然沒有一個像俄國彼得大帝那樣的雄才,又怎么能寄望于一人而行新政呢?

實際上,當時的請政府已經(jīng)實行新政,效仿立憲制國家設(shè)上下兩院,但在章太炎看來,那不過是形式多過實際,在握有決策權(quán)的上院中,“誰為之耶?其曰皇族,則親王、貝子是已;其曰貴族,則八家與內(nèi)外蒙古是已;其曰高僧,則衛(wèi)藏之達賴、班禪是已。”顯然與漢人無關(guān),而后筆鋒更是直指滿洲故土早就被俄國人奪走,言辭犀利稱,“夫戴此失地之天囚以為漢族之元首,是何異取罪人于囹圄而奉之為大君也!”

四、革命固然要流血,但立憲就能避免嗎?康有為之所以力主立憲,而不愿革命,其中一大主要原因在于,“長素以為革命之慘,流血成河,死人如麻,而其事卒不可就?!闭略ⅰW、德、意諸國例子,表示立憲也要數(shù)經(jīng)民變,才能得到自由議政之權(quán)。而對于康提出的“君權(quán)變法”,章則認為“固君權(quán)專制也,非立憲也?!睆亩贸鼋Y(jié)論,“流血成河,死人如麻,為立憲所無可幸免者?!?/p>

章太炎認為,立憲相較于革命來說有兩難,既缺乏自上而下的雄才,又不足自下而上的民意,而革命顯然已經(jīng)符合民意,只是缺一個雄才而已。并提出“革命黨中必?zé)o有才略如華盛頓、拿破侖者,吾所不敢必也?!?/p>

康有為提出:“中國今日之人心,公理未明,舊俗俱在,革命以后,必將日尋干戈,偷生不暇,何能變法救民,整頓內(nèi)治!”章譏之:“豈有立憲之世,一人獨圣于上而天下皆生番野蠻者哉?”并稱,正因為民智未開,才需要以革命形式強啟民智。對于康有為提出的“今之言革命者,或托外人運械,或請外國練軍,或與外國立約,或向外國乞師?!闭聞t以“今日革命,不能不與外國委蛇,雖極委蛇,猶不能不使外人干涉?!毕囫g,舉日本推翻幕府統(tǒng)治時,也有法國人提出代為平亂。

除上述幾點逐一駁斥外,章太炎還花大篇幅針對康有為個人加以評論,主要涉及康與清王室的關(guān)系,以及康對于革命黨態(tài)度的轉(zhuǎn)變,最后寄望“若長素能躍然祗悔,奮厲朝氣,內(nèi)量資望,外審時勢,以長素魁壘耆碩之譽聞于禹域,而弟子亦多言革命者,少一轉(zhuǎn)移,不失為素王玄圣?!?/p>

從上述章太炎駁斥的幾點來看,第一條顯然是跟當今觀點不符的,56個名族是一家早已深入人心,衣服辮發(fā)雖各有不同,但皆為大中華之一員。

第二條已是歷史問題,難以細究,張養(yǎng)浩稱“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大概可以稍作解釋。但章太炎在這里提出了一個極具沖擊的觀點,便是康熙、乾隆以南巡而獲親民之美譽,殊不知在這過程中給民眾帶來的損耗,可能更甚于優(yōu)待。這點值得深思!

第三條章所提事實明顯,無可辯駁,只因康變法失敗在先,且是遭到清廷阻撓所致,這是天然的靶子,無怪乎章太炎大肆攻擊。

第四條則極為有趣,章在這一點上似乎更多是為了攻擊而作文,彰顯了他大師級的國文水平,在說理上則十分混亂,甚至與自己的諸多觀點相悖。譬如他說不敢擔(dān)保革命黨中是否有像拿破侖、華盛頓那樣的雄才,而在他的《太嚴先生自訂年譜》中,不止一次言及對當時革命的失望,稱言革命中雖多,能當大事者卻幾乎沒有。包括孫中山、黃興以及各派軍閥等人,在章眼里皆不足以擔(dān)大任,沒有胸襟謀略。再如,章在駁康提出的革命引入外國軍隊一事上也予以反駁,而其本人最不滿孫中山的一點便是,孫為了革命而不斷的跟國外勢力勾結(jié)。

其實,康有為提出的“革命以后,必將日尋干戈”,在日后的歷史發(fā)展中已經(jīng)證明,連年的軍閥混戰(zhàn),直到近半個世紀后方才安定,這其中最苦的,無非民眾而已。李敖在其大作《北京法源寺》中,便贊康有為為“先知”,只是可惜生錯了時代。至少在對革命的預(yù)言上,康有為確實“先知”了一把。

當然,章太炎先生是一個了不起的革命家,其在革命中展現(xiàn)的獨立人格令人欽佩,而革命或立憲,也不是我輩能夠評點得了的,或許正如太嚴先生所說,缺一蓋世雄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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