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二代”杜甫 曾在打獵和唱歌中度日

從杜甫晚年這些回憶的詩里看，這段時間他過得相當(dāng)輕松自在，好像就是在打獵和唱歌中度過的。

712年的春天如常降臨，河南鞏縣的一戶人家一個男孩呱呱墜地。魯迅先生在一篇文章里曾經(jīng)寫道，一家子生了個男孩，人們來賀喜。這個說，這個孩子將來要升官的;那個說，這個孩子將來要發(fā)財?shù)摹f到底，沒有人能夠預(yù)料一個孩子的未來，他將有怎樣的生與死。

看著這個孩子降生的父母家人，遠(yuǎn)親近鄰，更不會知道，叫做杜甫的這個嬰兒長大后，將歷經(jīng)戰(zhàn)亂與饑荒，備嘗人間辛酸。而所有這些經(jīng)歷將熔鑄成一顆詩心，發(fā)為不朽的篇章，為他贏得后世的仰望。

整整1300年過去了，杜甫的名字依然活著，和他的詩歌一樣。但人們所熟悉的杜甫生活顛沛流離、體恤民間疾苦的詩人，卻僅僅是他人生的一個片段。

打獵和唱歌中度日

實際上，杜甫59年的人生不都是現(xiàn)在人印象中那般窮困潦倒、艱難苦恨，至少他的前半生跟其他太平盛世中的公子哥一樣度過。

杜甫出生于一個世代為官的官僚家族。先祖為晉代大將軍杜預(yù)，也是著名學(xué)問家。祖父杜審言為武則天朝的著名詩人，因此杜甫曾經(jīng)自豪地說過“詩是吾家事”。父親杜閑歷任兗州(今屬山東)司馬，奉天縣(今陜西乾縣)縣令。富裕的家境為杜甫提供了良好的教育和優(yōu)渥的成長環(huán)境。

在杜甫兩歲多的時候，母親過世了，但是幼年的杜甫并不缺少母愛。忙著做官的父親把他寄放在洛陽的姑母家，姑母待她勝過親生。大約在杜甫3歲的時候，他和姑母的孩子同時染上了疫病，姑母盡量照料他，自己的兒子卻丟了性命。長大后，杜甫與人談起，常常淚流滿面。

杜甫早慧，6歲時跟隨父親觀看過公孫大娘的劍器舞，令他印象深刻。公孫大娘是當(dāng)時著名的舞蹈家，書法家張旭看過她的演出后，草書大進(jìn)，后世尊稱為“草圣”，而杜甫最后也被人稱為“詩圣”。

杜甫7歲就會寫詩，他曾在詩中自述：“七齡思即壯，開口詠鳳凰?！笔奈鍤q的時候，他開始與文士及官員交往，出入翰墨場所，得到前輩褒揚(yáng)。不過，那時的杜甫，可不是一個只會搖頭晃腦背詩的“書呆子”。他自己寫詩說：“憶年十五心尚孩，健如黃犢走復(fù)來。庭前八月梨棗熟，一日上樹能千回?！笨梢?，那時的他是多么頑皮好動！

20歲以后，杜甫過著漫游的生活，那是唐朝文人的風(fēng)尚。他先是在南方吳越等地，后在山東、河南一帶，結(jié)交名流，張揚(yáng)聲名，對自己的才能相當(dāng)自信，自謂“飲酣視八極，俗物都茫?！?。此時，大唐社會欣欣向榮，年豐物足;年輕的杜甫雄心萬丈，他登上泰山，寫出了“會當(dāng)凌絕頂，一覽眾山小”這樣豪氣萬千的句子。

那時的杜甫，家底雄厚，雖然沒做生意沒做大官，也不愁生計。他到了洛陽，在自家祖陵所在的首陽山下，建了一座莊園，一邊讀書一邊與當(dāng)?shù)厝耸拷煌?/p>

744年3月，被唐玄宗賜金放還的李白經(jīng)過洛陽，與杜甫相識。聞一多先生有一段非常詩意的論贊：“我們該發(fā)三通擂鼓，然后提起筆來蘸飽了金墨，大書而特書。因為我們4000年的歷史里，除了孔子見老子(假如他們是見過面的)，沒有比這兩人的會面，更重大、更神圣、更可紀(jì)念的?！?/p>

其實，“李杜”并稱是杜甫身后很多年的事情。實際情況是，李白當(dāng)時已是名滿天下的大詩人，比杜甫大11歲;杜甫只是名不見經(jīng)傳的后生小子，對李白十分仰慕。他追隨李白一起漫游，訪道士，登慈恩寺塔(今西安大雁塔)。后來，高適也來了，三五友人一起，追鷹逐兔，縱酒高歌?！靶院罉I(yè)嗜酒，嫉惡懷剛腸……放蕩齊趙間，裘馬頗清狂。春歌叢臺上，冬獵青丘旁?！睆乃砟赀@些回憶的詩里看，這段時間他過得相當(dāng)輕松自在，好像就是在打獵和唱歌中度過的。

難得的模范丈夫

富裕閑適的生活中，愛情也如期降臨。29歲時，杜甫娶了弘農(nóng)縣(今河南靈寶縣)司農(nóng)少卿楊怡19歲的女兒為妻。司農(nóng)掌管錢糧，通俗地說，杜甫的岳父是縣財政局副局長。楊氏的名字我們不得而知，但他們夫妻非常恩愛。

在中國古代男權(quán)專制的時代，男子納妾是十分普遍的事，所謂忠貞不渝的愛情往往只是一時的甜蜜。杜甫卻能做到與楊氏一人廝守一生，他們的愛情像潺潺的流水一樣，雖然沒有驚濤駭浪，稱不上轟轟烈烈，卻永無停息。

杜甫成婚之后沒幾年，他的父親過世，經(jīng)濟(jì)來源一下子沒了，生活日益窮苦。再后來，唐朝戰(zhàn)亂，杜甫一家四處逃亡，貧窮、疾病、頻繁的分別與擔(dān)驚受怕成了這個家庭日常生活的主要內(nèi)容。但再苦、再窮，杜甫都沒有拋下過楊氏，楊氏也始終以嬌弱的肩膀扛鋤頭種地、背行囊逃難，夫唱婦隨。

杜甫沒寫過傳唱千古的情詩，但在歷代詩人中，作品里出現(xiàn)“妻”字頻率最高的可能就是他。他為妻子所寫的最著名和感人的詩歌當(dāng)屬《月夜》。756年，杜甫在長安求官，將妻兒寄放在鄜州(今陜西富縣)妻舅處。一天晚上，杜甫寫下了《月夜》一詩，詩中后4句專門傾訴對妻子的思念之情：“香霧云鬟濕，清輝玉臂寒。何時倚虛幌，雙照淚痕干？”當(dāng)時的杜甫已經(jīng)44歲了，成婚多年，詩句卻如同新婚燕爾中的人寫的。

759年，關(guān)中大旱，饑荒蔓延，正在同谷(今甘肅成縣)落腳的杜甫一家陷入從來沒有過的饑寒交迫狀態(tài)。他寫了悲傷的詩句，催人淚下：“歲拾橡栗隨狙公，天寒日暮山谷里。”天寒地凍，為了妻兒，杜甫不得不揀拾橡樹果子為食，不然就去挖地里的野芋頭。

還有一句，是杜甫晚年生活稍安定時所作，“老妻畫紙為棋局，稚子敲針作釣鉤”，字字都是平淡的幸福。

被朱熹列上名單

杜甫是深情之人。他對親朋好友，鄰居路人，自然山川，哪怕是微細(xì)的花鳥草木，都懷有深情與熱愛，懂得享受美好，懂得珍惜。

《論語》上說，孔子“釣而不綱，弋不射宿”，認(rèn)為不用網(wǎng)捕魚和不射歸巢的鳥便是“仁”的表現(xiàn)。杜甫也曾經(jīng)面對江面上被密網(wǎng)困住的魚發(fā)出“物微限通塞，惻隱仁者心”的感慨?！敖饺缬写?，花柳更無私”。所以說，杜甫崇高。

北宋王安石曾寫過一首題杜甫畫像的詩，說：“惟公之心古亦少，愿起公死從之游”我推測杜甫先生您的這顆心靈，就連那圣人輩出的上古三代也是少有的，我多么渴望您能起死回生，和我成為朋友??！

一生批評歷史人物無數(shù)的南宋理學(xué)家朱熹，曾列舉過中國歷史上可稱為“偉大”的5個人：諸葛亮、顏真卿、杜甫、韓愈、范仲淹。5人中，杜甫是唯一一位深處民間、在政治上無甚建樹的人。朱熹評價說，杜甫是光明正大，磊磊落落，在人格層面堪稱楷模的人。

當(dāng)然，杜甫寫過戰(zhàn)爭，寫過民生，被稱為“詩史”。但我們需知道，僅僅真實地再現(xiàn)歷史并不一定就是好詩，僅僅描摹窮人凄苦和社會黑暗的并不一定都能流芳千古，為什么杜詩讓那么多高士仰望？說到底，還是杜甫強(qiáng)大的內(nèi)心與情感。

人們甚至忘了青春年少時的他，也曾有過“一日上樹能千回”的調(diào)皮時刻;忘了他縱馬高歌、豪邁飲酒的瀟灑生活;也忘了他與老妻幼子在杜甫草堂邊下棋畫畫的平淡……他留給后人的標(biāo)準(zhǔn)形象，只是憐憫地看著天下蒼生、在秋風(fēng)中瑟瑟發(fā)抖的悲苦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