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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救東晉王朝的女人 晉康帝司馬岳皇后褚蒜子

2017-02-26 14:50:59  來源:360常識網(wǎng)   熱度:
導(dǎo)語:晉王朝是中國歷史上一個非常奇怪的王朝,在它的歷史上沒有過幾年風(fēng)平浪靜、與民休養(yǎng)生息的日子,之所以在西晉滅后還能偏安江南若干年,實(shí)在

晉王朝是中國歷史上一個非常奇怪的王朝,在它的歷史上沒有過幾年風(fēng)平浪靜、與民休養(yǎng)生息的日子,之所以在西晉滅后還能偏安江南若干年,實(shí)在是時也運(yùn)也命也。

晉王朝的皇家龍種們也是中國歷史上同類人物中最奇怪的一群,他們大多都長得俊美非凡,可是卻屢有白癡(當(dāng)皇帝的白癡就有兩個,其它的不知凡幾),而且大多熱衷于自相殘殺。性情暴虐的發(fā)生意外比較多,當(dāng)然很短命;問題是不暴虐的龍種們也大都活不過三十歲。王朝掌握在這群人手里,于是從上到下都籠罩在一種醉生夢死、感嘆人生匆匆的氣氛里。

如果單從女人的角度來看,兩晉司馬皇族的男人是嫁不得的,不但常有性命危險,而且?guī)缀醵甲龆饲嗄旯褘D,再加上夫家的短命基因,兒女也多數(shù)早喪,往往寡母白頭送黑發(fā)。(當(dāng)然,如果覺得人生在世,只要片刻榮華富貴足矣,不在乎性命骨肉的人,不在此限)

不過銼兒里面挑高個,全面來看,也還是有相對比較幸運(yùn)的。

東晉康帝司馬岳的元配妻、皇后褚蒜子就是為數(shù)不多的一個。

褚蒜子,祖籍河南禹縣,于晉太寧元年(公元323)出生。褚家世代高官,乃是自東漢以來的名門望族之一。她的曾祖父褚給在西晉武帝時擔(dān)任安東將軍,她的祖父褚洽曾任武昌太守,至于她的父親褚裒,更是一代名人。

褚裒字季野,一向頗有盛名,他少年老成,桓彝因此評價說:“季野有皮里春秋?!币馑际撬彩露疾宦堵暽⒚鏌o表情、從不對事物表態(tài)、更不評價人與事的優(yōu)劣高低,實(shí)際上心里對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曲直褒貶自己有數(shù)。謝安也很推重他,說“裒雖不言,而四時之氣亦備矣。”褚裒其實(shí)很有主見,但魏晉時很多名人高士都因?yàn)槠灾徽Z便不幸卷入權(quán)利斗爭,自己喪命不說,還禍連家族。褚裒這種態(tài)度的形成與這樣的環(huán)境有密切關(guān)系。他因此成為“皮里春秋”的代表人物。只是這種明哲保身的態(tài)度在社會上形成風(fēng)氣之后,卻每況愈下,很拖國家后腿。

據(jù)說,褚裒總角之年(十五歲)的時候,曾經(jīng)前去拜望晉明帝的小舅子庾亮,庾亮讓著名的術(shù)士郭璞為這個少年占卜前程,誰知結(jié)果一出來郭璞卻當(dāng)場驚呆了,說:“這不是人臣之卦象,二十年后,我這卦才能得到驗(yàn)證?!?/p>

由于褚家褚裒聲名遠(yuǎn)播,門第高貴,當(dāng)晉成帝為弟弟瑯琊王司馬岳選妃的時候,褚蒜子因此被選中,被聘為瑯琊王妃。褚裒由于成為皇親,出任豫章太守之職。

咸康七年(公元341)三月,二十一歲的晉成帝皇后杜陵陽早逝,咸康八年(公元342)六月,二十二歲的晉成帝司馬衍也病重不起。他的周貴人為他生下了兩個兒子司馬丕司馬奕。可是此時這兩個娃娃才只有三幾歲而已。成帝的舅舅庾冰以國危子弱的名義,力勸成帝立長君。成帝遂留下遺詔,命胞弟瑯琊王司馬岳繼承自己的皇位。同月甲午日,司馬岳登基稱帝,是為晉康帝。

褚蒜子就這樣意外地當(dāng)上了晉王朝的皇后,時年十九歲。

然而夫家的短命基因雖然成全她登上皇后寶座,卻也使得她很快就穿上了喪服。

兩年后的建元二年九月,康帝司馬岳病重不起。

在司馬岳重病期間,權(quán)傾朝野的庾冰再次出頭,要求立長君,即會稽王司馬昱。以確保自己以新帝舅父身份繼續(xù)執(zhí)政的目的。

然而這一次庾冰的如意算盤沒有打響,司馬岳在臨終前三天下詔,立自己的兒子司馬穆為太子。

九月戊戌,年僅二十三歲的司馬岳病逝。第二天,司馬穆即皇帝位,是為晉穆帝。

二十剛出頭的褚蒜子抱著年僅兩歲的幼子司馬穆,成了晉王朝的又一對孤兒寡母。

早在丈夫康帝司馬岳在世的時候,褚蒜子就已經(jīng)屢次參與朝政的決斷,她的見識判斷令朝臣都很佩服,因此,當(dāng)她成為皇太后以后,以司徒蔡謨?yōu)槭椎娜撼悸?lián)名上奏,請求她臨朝聽政,代嬰兒皇帝掌管國家。表文如下:

“嗣皇誕哲岐嶷,繼承天統(tǒng),率土宅心,兆庶蒙賴。陛下體茲坤道,訓(xùn)隆文母。昔涂山光夏,簡狄熙殷,實(shí)由宣哲,以隆休祚。伏惟陛下德侔二媯,淑美《關(guān)雎》,臨朝攝政,以寧天下。今社稷危急,兆庶懸命,臣等章惶,一日萬機(jī),事運(yùn)之期,天祿所鐘,非復(fù)沖虛高讓之日。漢和熹、順烈,并亦臨朝,近明穆故事,以為先制。臣等不勝悲怖,謹(jǐn)伏地上請。乞陛下上順祖宗,下念臣吏,推公弘道,以協(xié)天人,則萬邦承慶,群黎更生?!?/p>

面對這樣的奏章,褚蒜子的答復(fù)非??隙ǘ擅睿骸暗塾讻_,當(dāng)賴群公卿土將順匡救,以酬先帝禮賢之意,且是舊德世濟(jì)之美,則莫重之命不墜,祖宗之基有奉,是其所以欲正位于內(nèi)而已。所奏懇到,形于翰墨,執(zhí)省未究,以悲以懼。先后允恭謙抑,思順坤道,所以不距群情,固為國計。豈敢執(zhí)守沖暗,以違先旨。輒敬從所奏。”

在晉王朝的歷史上,收到這樣臨朝聽政表章的太后并不僅有褚蒜子一人。先前晉明帝的妻子庾文君,在丈夫司馬紹二十七歲早逝之后,也曾經(jīng)被朝臣要求垂簾聽政。但是庾太后本人并不具有政治天份,因此朝政全部倚靠她的哥哥庾亮決策。但是庾亮雖然有北伐復(fù)國的愿望,但也缺乏一定的政治手腕,結(jié)果反而擾亂國家,逼反歷陽鎮(zhèn)將蘇峻,蘇峻造反攻入建康城,庾太后因此憂憤而死,年僅三十二歲。

庾太后兄妹掌管朝政雖然出過意外,但是朝臣仍然按慣例辦事,在褚太后應(yīng)允垂簾聽政之后,由何充出面再次上表,要求褚太后的父親褚裒入京總攬朝政。更有甚者,還要求不但給太后的父親掌政之權(quán),還要給他加以不臣之禮,讓文武百官都來參拜他?!拍昵肮钡哪且回越K于驗(yàn)證了。

然而何充這個馬屁拍錯了對象。褚裒一向不愿意卷進(jìn)朝庭內(nèi)部無謂的政治紛爭,寧愿做些實(shí)在的事情(早在褚蒜子當(dāng)王妃的時候,他就早早地離開了京城,去當(dāng)豫章太守。在當(dāng)太守期間,褚裒官聲清廉,就連自家廚中所用的木柴,都讓自家的仆人去山上采斫。到女兒當(dāng)皇后的時候,他更拒絕了皇帝女婿給予自己的侍中、尚書官銜,千方百計地離開了京城,以建威將軍、江州刺史的職位出鎮(zhèn)半洲。)如今面對女兒成為太后、自己以姻親身價暴漲的形勢,褚裒冷汗直冒,他不愿意成為眾矢之的,于是再一次選擇了避嫌,堅決要求只做地方官,無論如何不入朝。

——他的堅持起了作用,最后褚蒜子給了父親這樣的任命:都督徐州兗州青州及揚(yáng)州二郡軍事,兼徐州兗州二州刺史,衛(wèi)將軍,出鎮(zhèn)京口(今江蘇鎮(zhèn)江)。

褚裒拒絕當(dāng)政,褚蒜子便決定仍然請庾冰入朝。

然而庾冰祿命已盡。就在褚蒜子做出決定的同時,十一月庚辰日,他病逝在江州刺史任上。庾冰死了,能夠遏制各方大員的人又少了一個。而身在朝廷的重臣何充私心重能力限,于是各方大員勾心斗角,以至互相火并。

就在庾冰死后兩個月,晉穆帝永和元年(公元345)正月甲戌朔,二十二歲的皇太后褚蒜子設(shè)白紗帷于太極殿,抱著兩歲的兒子臨朝聽政。

褚裒雖然身在地方,但是其意只在避嫌,實(shí)際上對于女兒所執(zhí)掌的朝政情況無時無刻不關(guān)心。面對這種情況,他向褚蒜子推薦會稽王司馬昱為揚(yáng)州刺史,隨后再晉級為撫軍大將軍、錄尚六條書事。司馬昱是晉元帝的兒子,這時才二十五六歲年紀(jì),正是年青氣盛的時候。他的入朝輔政,使得何充漸漸失勢。司馬昱入朝之后,褚裒再舉薦名士殷浩為揚(yáng)州刺史、建武將軍。

在褚裒與褚蒜子父女的一連串動作之后,東晉形成了一個全新的局面:司馬昱在朝,而順著長江天險,分別駐扎著上游桓溫、下游殷浩,褚裒本人則坐鎮(zhèn)江北。幾大重臣互相制衡,東晉朝局相對穩(wěn)定了下來,也給此后一段時間東晉的軍事漸興制造了機(jī)會。

永和五年十二月己酉,褚裒去世了。從此,二十七歲的褚蒜子將獨(dú)力應(yīng)對東晉王朝的諸悍將權(quán)臣。

在褚蒜子數(shù)度執(zhí)掌東晉朝政的過程中,她最大的對手莫過于桓溫。

桓溫字元子,譙國龍亢(安徽懷遠(yuǎn)縣西北龍亢集)人,是東晉的名將、權(quán)臣?;笢爻錾硎雷?,但是并非最高門第,而且自幼豪爽好賭且能殺。后來尚南康長公主為妻,成了晉明帝的大女婿。然而由于他是武將,頗被把持朝政的文官譏誚捉弄。

桓溫畏妻如虎,桓家侍女盡是南康長公主精心挑選的丑潑悍婦。征蜀之時,桓溫大敗李勢,在掠虜之時,他看見了李勢的妹妹。這位李美人長發(fā)披地,風(fēng)姿絕世?;笢囟嗄陙盹柺苷勰サ难矍蚪K于開了眼界,差點(diǎn)沒把眼珠子掉出來。頓時忘了公主之威,將李氏納為妾并藏在外宅中。

南康長公主聞訊大怒,手執(zhí)利刃,帶著幾十名手執(zhí)刀棒的壯婦打上門去。當(dāng)她們沖進(jìn)李氏的居所時,她正在窗邊梳頭,而且一點(diǎn)也未被這陣勢嚇住,從容不迫地梳好長頭之后,向南康長公主施禮道:“國破家亡,無心至此,今日若能見殺,乃是本懷!”——長公主竟能眼看著她慢慢地梳頭,而不是不容分說地動刀子,長公主其實(shí)也被李氏的美麗給驚呆了。聽了這席話,她干脆把手里的刀子丟在一邊,將李氏扶了起來,說:“我見猶憐,何況老奴!”

(妻妾同心之后,桓溫的日子看來不會比當(dāng)初好過多少。)

然而桓溫并不僅僅是懼內(nèi)的丈夫,他征蜀之戰(zhàn)足以展現(xiàn)他的軍事才干。對于萎縮一隅已久的東晉王朝來說,這無異于是強(qiáng)心針。

桓溫征蜀大勝的時間,在褚蒜子聽政的第三年春天。由于這場來之不易的大勝,桓溫于次年被封為征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臨賀郡公。

桓溫的權(quán)力和聲望漲得太快,成了褚太后的心病。當(dāng)后來長江以北五胡王國一片混亂、北伐好機(jī)會來到的時候,為了遏制桓溫,她根據(jù)眾人的朝議和推薦,起用號稱“管仲再世”的殷浩北伐。

然而這是一項(xiàng)失敗的決策。殷浩的“才具”,其實(shí)是東晉士族“清談”風(fēng)范、沽名釣譽(yù)催生出的怪胎,完全是虛夸浮表。他的北伐結(jié)果是全盤失敗,不但喪失了一個可遇不可求的大好戰(zhàn)機(jī),還甚至于逼反降將,非但沒有收回故土,反而倒找給了敵人許多原本在東晉控制中的土地。

殷浩狼狽回朝后,褚蒜子將這個丟人的家伙撤職為民,于永和十年(公元354)二月,再次起用桓溫,讓其率兵四萬北伐。

桓溫果然旗開得勝,一路北上,直打到長安灞上,并且開始管理地方事務(wù),令西晉故土上的百姓們歡天喜地。

然而就在桓溫猶豫是否進(jìn)軍長安之時,前秦國主符健卻施了一個“絕后計”,暗中派人將各地尚且成熟的糧食都全部毀掉,使得東晉駐軍無糧可食。六月,軍糧缺乏的晉軍被前秦大敗于白鹿原,斷了糧的桓溫只得敗返襄陽。

雖然如此,桓溫仍然得到東晉朝廷的褒賞,升為征討大都督。直到此時,桓溫還是比較服從東晉朝廷的指揮的。真正發(fā)展到位極人臣、目中無人而難以壓制,是在褚蒜子歸政之后發(fā)生的事情。

永和十一年的年底,褚蒜子的生母尋陽鄉(xiāng)君謝夫人病逝。對于外祖母的去世,晉穆帝采用了與外祖父之喪一樣的高規(guī)格:“懸而不樂”。

褚蒜子律己甚嚴(yán),她的父親褚裒先后娶過三位妻子,除了她的母親謝夫人,還有早逝的荀夫人、卞夫人。在封謝夫人為尋陽鄉(xiāng)君時,朝臣上表要求將荀氏卞氏也一起追封,被褚蒜子拒絕了。褚裒上朝之時,對女兒行君臣大禮;而退朝或歸寧娘家的時候,褚蒜子則一律向父親行家禮。

隨著尋陽鄉(xiāng)君的去世,時間也推進(jìn)到了永和十二年。這時,褚蒜子的兒子晉穆帝司馬聃,也快十五歲了。

第二年,晉升平元年(公元357)春正月壬戌朔,褚蒜子為十五歲的司馬聃舉行了冠禮,然后主動歸政皇帝,退居崇德宮。

為了表示自己的心意,對群臣請求自己繼續(xù)垂簾聽政的情況表明歸隱的態(tài)度,褚蒜子先后下了兩道詔書。

歸政之詔:“昔遭不造,帝在幼沖,皇緒之微,眇若贅旒。百辟卿士率遵前朝,勸喻攝政。以社稷之重,先代成義,僶俛敬從,弗遑固守。仰憑七廟之靈,俯仗群后之力,帝加元服,禮成德備,當(dāng)陽親覽,臨御萬國。今歸事反政,一依舊典?!?/p>

退隱崇德宮后,再次手詔群臣拒絕垂簾聽政:“昔以皇帝幼沖,從群后之議,既以暗弱,又頻丁極艱,銜恤歷祀,沈憂在疚。司徒親尊德重,訓(xùn)救其弊,王室之不壞,實(shí)公是恁。帝既備茲冠禮,而四海未一,五胡叛逆,豺狼當(dāng)路,費(fèi)役日興,百姓困苦。愿諸君子思量遠(yuǎn)算,戮力一心,輔翼幼主,匡救不逮。未亡人永歸別宮,以終余齒。仰惟家國,故以一言托懷?!?/p>

然而,褚蒜子歸隱之后,朝中以司馬昱為首的重臣們雖然身為男子,卻沒有褚蒜子的權(quán)謀之術(shù),在他們的手里,桓溫一步步地放縱起來。

首先是司馬昱。很早之前,劉惔就曾經(jīng)向他進(jìn)言,說桓溫”不可使居形勝之地,其位號常宜抑之?!?,然而司馬昱是只繡花枕頭,雖然長了副俊美的好皮囊,實(shí)際上是集東晉士族腐氣大成于一身,是個只會“清談”的軍政弱智,他想學(xué)褚裒的“皮里春秋”,卻學(xué)了個四不象的表面文章,褚裒的不表態(tài)只是權(quán)宜之計,司馬昱卻是真正的不表態(tài)、不策謀、不出主意,輔政的方法只是得過且過,拱手點(diǎn)頭而已?!獙τ趧吹奶嵝押驼_主張,他不作任何反應(yīng),任憑桓溫聲勢日益高漲。

桓溫是一代英雄,有雄心也有奇才,如果控制得宜,他也許真能成就大功業(yè),然而問題在于司馬昱等人是一干庸物,根本不懂、也無力駕馭,這就造成了后來桓溫對東晉朝廷的蔑視以及桓溫桓玄父子的“逆亂”。

在褚蒜子首次聽政的最后一年里,桓溫再次北伐。這一次北伐的成果更大,他光復(fù)了洛陽,還修整了在戰(zhàn)亂中毀壞的歷代漢晉帝王陵墓。晉穆帝正式執(zhí)政后,高唱凱歌南返的桓溫被厚加褒賞,自己被加封郡公不算,就連次子桓濟(jì)都被封為“臨賀縣公”(長子桓玄是要繼承父爵的)。到此時,桓溫在軍隊和民間的聲望,已是舉國無人能及。

桓溫意氣風(fēng)發(fā)的同時,褚蒜子歸隱后的日子其實(shí)非常坎坷。

升平五年(公元361)夏五月丁巳,褚蒜子遭到了人生的又一次重大打擊:她唯一的孩子晉穆帝司馬聃忽然得了重病,很快就去世了。這時他才只有十九歲。不到四十歲的褚蒜子在青年喪偶之后,不得不又接受喪子的厄運(yùn)。

但是老天并不合作,它連哀傷的時間都沒有多給褚蒜子,就要讓她面對王朝的又一次危機(jī):早逝的穆帝沒有兒子,晉王朝的新帝從何來?她很快就理清頭緒,從司馬氏諸王中找到了血統(tǒng)上與帝位最接近的人選:晉成帝長子瑯琊王司馬丕。

幾乎就是司馬聃病逝的同一天,褚蒜子的“皇太后令”就頒布了,令曰:“帝奄不救疾,胤嗣未建。瑯邪王丕,中興正統(tǒng),明德懋親。昔在咸康,屬當(dāng)儲貳。以年在幼沖,未堪國難,故顯宗高讓。今義望情地,莫與為比,其以王奉大統(tǒng)?!?/p>

司馬聃去世后的第三天,他二十一歲的堂兄司馬丕登上了東晉王位。是為哀帝。

司馬丕已經(jīng)成年,作為嬸母的褚蒜子自然沒有垂簾聽政的必要。也許是因?yàn)閶鹉傅牟吡?,也許是因?yàn)閶鹉傅挠绊懥?,司馬丕稱帝后僅僅封自己的生母周氏為皇太妃。東晉王朝仍然只有褚蒜子這一位太后。

然而在治國的方略雄圖上,這位年青人卻辜負(fù)了褚蒜子的期望,他茍安膽小,而且貪生怕死。他即位的第二年,桓溫向哀帝上書,請求遷都洛陽,讓痛失故土的北方人都返回家園。然而哀帝和他的文臣們既怕戰(zhàn)亂后的洛陽荒涼貧苦,又怕因此受制于將領(lǐng),桓溫的這項(xiàng)主張得到了哀帝和大臣們的如此回應(yīng):“我們這些南遷的人已經(jīng)在此生活了幾代,早就習(xí)以為常,最初遷來的人們很多也埋藏在此。如果離開的話,如今在南方的田宅誰來照管?照管不來又賣給誰?北返的車馬也很難齊備,北方雖收復(fù)一些地方,但是仍然不安定,不值得為此拋棄南方的安逸生活。”

遷都與否,恐怕是哀帝當(dāng)政時遇過的最大件政務(wù)了。除此之后,他年紀(jì)輕輕的不想著奮發(fā),盡想著如何修道煉丹、長生不老。他對滿桌美酒佳肴連看都不看,一天到晚盡是拿著各種配方的丹藥當(dāng)嘎嘣豆吃。一吃二吃地就吃出了問題,很快就一病不起。到他當(dāng)皇帝的第三年三月,病得越發(fā)地重了,神智不清。倒也達(dá)到了超凡脫俗的目的:雖然身在塵世,卻已不是塵世的人了,什么東西什么人都不認(rèn)識,更遑論治理國家。

無可奈何的朝臣們只得再次上表,請求褚太后代皇帝治理國家。

褚蒜子再次垂簾不到一年,哀帝司馬丕終于如愿以償?shù)亍暗窍伞比チ?。興寧三年(公元365)正月、二月,哀帝妻王皇后與哀帝先后病逝。哀帝時年僅二十五歲。

兒子與侄兒都這樣早死,實(shí)在大出意料之外。哀帝崩逝的第二天,褚蒜子頒下了又一道冊帝的太后詔書:“帝遂不救厥疾,艱禍仍臻,遺緒泯然,哀慟切心?,樞巴蹀?,明德茂親,屬當(dāng)儲嗣,宜奉祖宗,纂承大統(tǒng)。便速正大禮,以寧人神。”

被迎立的新皇帝是司馬丕的同胞弟弟,名司馬奕,字延齡,史書稱其為“海西公”。

在這個時候,由于丞相司馬昱無能,朝廷缺乏有力的牽制,桓溫的勢力已成尾大不掉之勢。他是一個有雄心壯志的人,但隨著幾次北伐的不盡如意,這成就功業(yè)的心思便漸漸轉(zhuǎn)向,開始有了篡位為帝的想法。也就在這個時期,桓溫說出了令人瞠目結(jié)舌的名言:“若不能流芳后世,就要遺臭萬年!”

從前桓溫是以忠勇之士劉琨、溫嶠為榜樣的,到這時也發(fā)生了變化,倒過來將溫嶠討伐擊潰的逆臣王敦當(dāng)成了榜樣。有一次他路過王敦墓,向著墓冢稱慕不已,連連說:“可人、可人!”——既然王敦成了他心目中的“可人”,那他想干什么就很明顯了。

咸安元年(公元371),一個令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流言在朝野廣為流傳,說的是年青的皇帝司馬奕其實(shí)是個廢人,早在做藩王的時候就喪失了親近女人的能力,甚至于搞同性戀他也只能充當(dāng)假女人的角色。如今他宮中田美人孟美人所生的三位皇子,實(shí)際上全是他的男寵相龍、計好、朱靈寶的“成果”?!缃袢换首佣家呀?jīng)到了給予太子、親王之封的年齡,假如讓這樣的西貝貨兒成為王朝儲君,就要顛覆國家根本了?!@消息言之鑿鑿,絕大多數(shù)的官兵百姓一時都信服得很。雖然皇族高官們知道這是一派胡言,卻架不住群情洶涌和軍隊的立場動搖。

這條令人惡心的謠言,就是桓溫和他的參軍郗超的得意之作了。

當(dāng)謠言傳得最熱火的關(guān)頭,在當(dāng)年十一月丁未日,桓溫恰到好處地進(jìn)京朝見來了。他以此謠言為由,向朝廷提議廢司馬奕,改立丞相司馬昱為帝。

這樣的大事當(dāng)然不是朝臣敢作決定的,于是桓溫的奏章便一直送到了深宮褚太后的手里。

這道廢帝表章送到的時候,褚蒜子正在佛堂燒香,內(nèi)侍稟報道:“外有急奏?!瘪宜庾咏舆^奏章,靠在佛堂門邊閱視,才看了幾行她就明白了,嘆道:“流言初起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開始疑心是這么回事了?!比欢缃褚咽球T虎難下,桓溫手掌重兵,流言又使得皇帝失去了底層軍民的支持,假如一定要較真的話,說不定晉王朝立即就要掀起內(nèi)戰(zhàn),最終結(jié)果難以預(yù)料。因此,褚蒜子才看了一半就不愿再看下去,徑自拿筆批復(fù):“未亡人罹此百憂,感念存沒,心焉如割?!蹦S了更換皇帝的請求。

說來好笑,在等待褚蒜子批復(fù)的時間里,等在宮外的桓溫卻是汗流滿面、膽戰(zhàn)心驚,見于顏色。他敢于統(tǒng)率千軍萬馬,敢于誹謗皇帝、敢于蔑視群臣,卻在與一個連面都沒有露的中年婦人決定翻牌的時候嚇得神魂不定。

當(dāng)褚蒜子同意更換皇帝的詔書送出宮門的時候,桓溫這才大喜,立即召集百官,頒布了這道太后令:“王室艱難,穆、哀短祚,國嗣不育儲宮靡立?,樞巴蹀扔H則母弟,故以入纂大位。不圖德之不建,乃至于斯?;铦釢y,動違禮度。有此三孽,莫知誰子。人倫道喪,丑聲遐布。既不可以奉守社稷,敬承宗廟,且昏孽并大,便欲建樹儲籓。誣罔祖宗,頌移皇基,是而可忍,孰不可懷!今廢奕為東海王,以王還第,供衛(wèi)之儀,皆如漢朝昌邑故事。但未亡人不幸,罹此百憂,感念存沒,心焉如割。社稷大計,義不獲已。臨紙悲塞,如何可言?!?/p>

三十歲的司馬奕只穿著一件白色的單衣,在大臣們無奈的注視下凄惶地坐著牛車離開了皇宮,做了六年皇帝的他被廢為東海王,丞相司馬昱成為新帝即晉簡文帝。

簡文帝司馬昱是晉明帝司馬睿的小兒子,這時他年已五旬,論輩份更是褚蒜子的夫家伯父。不過他只是桓溫精心選中的傀儡,他自己也很清楚這一點(diǎn)。在當(dāng)皇帝之前他可能還敢在桓溫面前吱一聲兒,等到當(dāng)上了皇帝,他就只有在桓溫面前抹眼淚水兒這一項(xiàng)本事了。

林妹妹抹淚的結(jié)果是夭折,司馬昱抹淚的結(jié)果來得更快,擔(dān)驚受怕的哭包皇帝才當(dāng)了八個月,就一命歸西。

由于司馬昱實(shí)在死得太快,以至于他死時桓溫還身在外地,他逼帝禪讓的大計更還沒來得及著手辦理。所以留在京城內(nèi)的官員們?nèi)缭傅貏裰G成功,簡文帝留下了立自己兒子司馬曜為繼承人——即孝武帝的遺詔,僅僅讓桓溫當(dāng)“諸葛亮、王導(dǎo)”的角色。

得知消息的桓溫大怒,然而木已成舟,他也已是花甲之年沒有了年青時的沖勁,所以造反奪位的事情他始終沒有付諸實(shí)施。七月,六十二歲的桓溫白日見鬼,病入膏盲,不久便死在了安徽當(dāng)涂駐地。他雖有六個兒子,但是臨終時選定自己的弟弟桓沖繼承自己的地位。

桓溫的選擇是很有道理的,他的長子次子是二世祖式的人物,本事才干沒有多少,野心膽量卻是不小,非把桓溫幾十年打下的基礎(chǔ)闖砸了不可;而三子五子忠厚老實(shí),也不是搞政治斗爭的材料;四子更絕,是個五谷不分的白癡。最小的兒子桓沖生有異征,但是年紀(jì)還太小,因此傳位弟弟是最好的選擇。

眼看著正當(dāng)壯年、跟著哥哥熟諳軍政內(nèi)幕的桓沖掌控了兵權(quán),東晉朝臣們都忐忑不安,唯恐又重蹈覆轍。在這樣的情況下,尚書謝安又想到了富于見地和膽識聲望的褚蒜子。雖然褚蒜子只是孝武帝的堂嫂,但是非常時期,堂嫂也要垂簾聽政了。

桓溫死后的第二個月,謝安率百官上表,請求退隱崇德宮的褚蒜子再次臨朝聽政。表曰:“王室多故,禍艱仍臻,國憂始周,復(fù)喪元輔,天下惘然,若無攸濟(jì)。主上雖圣資奇茂,固天誕縱。而春秋尚富,如在諒闇,蒸蒸之思,未遑庶事。伏惟陛下德應(yīng)坤厚,宣慈圣善,遭家多艱,臨朝親覽。光大之美,化洽在昔,謳歌流詠,播溢無外。雖有莘熙殷,妊姒隆周,未足以喻,是以五謀克從,人鬼同心,仰望來蘇,懸心日月。夫隨時之義,《周易》所尚,寧固社稷,大人之任。伏愿陛下?lián)峋C萬機(jī),厘和政道,以慰祖宗,以安兆庶。不勝憂國喁喁至誠?!?/p>

收到奏章之后,褚蒜子作了這樣的批復(fù):“王室不幸,仍有艱屯。覽省啟事,感增悲嘆。內(nèi)外諸君并以主上春秋沖富,加蒸蒸之慕,未能親覽,號令宜有所由。茍可安社稷,利天下,亦豈有所執(zhí),輒敬從所啟。但暗昧之闕,望盡弼諧之道。”

八月壬子日,五十歲的褚蒜子再次垂簾,開始了她的第三次臨朝聽政。國中大事,均以“皇太后詔令”頒布施行。

這也是褚蒜子的最后一次臨朝聽政。三年后,桓沖履行了自己對兄長的承諾,將爵位給了守孝期滿的桓溫幼子桓玄。此時的桓玄年僅七歲,褚太后和謝安等眾臣成功地將桓溫六子的權(quán)力官職都予以了削減,局面已經(jīng)平定。

寧康三年(公元374年)八月,褚蒜子為孝武帝舉行了婚禮;太元元年(公元376)正月,褚太后又為他舉行了冠禮。

在局勢平定、少年皇帝已經(jīng)長成的情況下,冠禮舉行的同時,褚蒜子頒布了她的最后一道“皇太后詔令”:“皇帝婚冠禮備,遐邇宅心,宜當(dāng)陽親覽,緝熙惟始。今歸政事,率由舊典?!?/p>

從此,她深居內(nèi)宮顯陽殿,總算過上了平靜的日子。

太元九年(公元384)六月癸丑朔,六十一歲的褚蒜子病逝,與晉康帝合葬崇平陵。作為一個人,褚蒜子是不幸的,然而作為后妃她卻非常幸運(yùn),就連擁有她的晉王朝也是幸運(yùn)的??上У氖撬頌榕?,只能幾度垂簾而不能連續(xù)地執(zhí)政,以至于出現(xiàn)了幾次青年皇帝開倒車的事件。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也許東晉王朝能夠有另外一番興旺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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