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極長子豪格為何殺死妻子莽古濟氏？

親友有難，中國人尊春的規(guī)則，都是伸出援手。親友犯罪，則是能避免麻煩就必滿麻煩，做不到落井下石，就做到獨善其身。然而，在清朝初期的皇室內(nèi)部，皇太極的皇長子豪格的老婆的母親，犯罪了！豪格竟然殺死了妻子！更令人驚訝的是：皇太極竟然對豪格的做法很滿意！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崇德元年豪格被降親王爵號，主要源于他與莽古濟家的婚姻關(guān)系。莽古濟何許人也？她是努爾哈赤(皇太極的爹)與大福晉富察氏生的女兒，大貝勒莽古爾泰和貝勒德格類的同胞姐妹，比莽古爾泰小3歲，比德格類大6歲。明萬歷二十九年(1601)，努爾哈赤原準(zhǔn)備把她嫁給哈達部貝勒孟格布祿。后因孟格布祿與努爾哈赤侍妾通奸，又想謀反，被努爾哈赤一怒之下殺掉。

為了籠絡(luò)哈達部的人心，努爾哈赤把她嫁給了孟格布祿的兒子武爾古岱，她因此被稱為“哈達公主”或“哈達格格”。這一年，她12歲。天命末年，武爾古岱病逝后，莽古濟長年守寡，直到其弟皇太極登基，又改嫁蒙古敖漢部博爾濟吉特氏瑣諾木杜棱。當(dāng)時貴族女子的婚姻，完全由家族中的男性家長主宰，她們不過是統(tǒng)治者籠絡(luò)諸部酋長的工具。像莽古濟，先嫁哈達部首領(lǐng)未成，轉(zhuǎn)手又嫁給了他的兒子，就是一個突出的例子。

莽古濟與前夫武爾古岱生有兩個女兒，長女嫁給了代善的長子岳讬，二女嫁給了皇太極的長子豪格。莽古濟于岳讬、豪格既是姑姑，又是岳母，這樣的近親結(jié)婚在當(dāng)時的滿族社會中頗為流行。但這種親上加親的做法，并不能化解家族內(nèi)部的矛盾，何況莽古濟性格倔強，與皇太極一向不和，隨著這對同父異母姐弟間愈演愈烈的仇怨，處境兩難的豪格被卷入了無法擺脫的糾葛中。

天聰九年(1635)，因為與莽古濟家的關(guān)系，豪格第一次受到父親的處罰。事情的起因還要從豪格娶林丹汗的妻子說起。這一年，皇太極招降了蒙古察哈爾部的余部，隨林丹汗兒子額哲歸服的，還有林丹汗的幾位福晉、格格?；侍珮O親率眾貝勒前往迎接，并在盛京郊外與蒙古福晉、格格們舉行了盛大的婚禮?；侍珮O先娶了竇土門福晉。濟爾哈朗娶了蘇泰福晉，蘇泰福晉富有而美麗，曾引起代善的垂涎，但她是濟爾哈朗已故妻子的妹妹，所以皇太極和諸貝勒一致議定，把她嫁給濟爾哈朗，代善只好另娶林丹汗的妹妹、富有的泰松格格為妻。

林丹汗的另兩位妻子，額爾哲圖福晉嫁給了阿巴泰，伯奇福晉嫁給了豪格。一時間粉黛云集，花枝招展。豐盛的宴席，飄散的酒氣，喧騰的歌舞，華美的服飾，把喜慶婚宴的氣氛烘托到了極點。令所有人出乎意料的是，此番盛況卻惹怒了在座的一個中年婦人——豪格的岳母莽古濟。莽古濟見豪格娶了一個俊俏的蒙古貴婦，不禁大動肝火?？紤]到女兒的尷尬處境，她不好與女婿豪格撕破臉，就徑直找到弟弟皇太極，當(dāng)面質(zhì)問說：“我的女兒還在，貝勒豪格為什么又娶一妻？”豪格娶伯奇福晉是經(jīng)皇太極欽準(zhǔn)的，難怪莽古濟要把一肚子怨氣撒到他的身上。說罷，莽古濟離席而去，中途退出了婚宴。當(dāng)時的滿洲貴族，哪個不是妻妾成群，何況是貴為皇長子的豪格？但莽古濟心疼自己的寶貝女兒，不愿她受到女婿的冷落，以致滿洲“姑奶奶”的脾氣一下子爆發(fā)出來。

莽古濟大鬧婚宴，讓皇太極很下不來臺，尤其是當(dāng)著眾多貝勒和蒙古賓客。他對這位脾氣暴躁的姐姐本來就沒有好感，經(jīng)這么一鬧，也就鐵下心來，決心還以顏色。他在宮中召集諸貝勒大臣訓(xùn)話，指責(zé)莽古濟一貫行為暴戾、讒毀他人;對皇上早就心懷怨恨，其夫瑣諾木杜棱還假裝酒醉，多次破口大罵皇上。所以，對她的險惡用心一定要提高警惕。隨即議定莽古濟的罪狀三條：一，怨恨皇上;二，誣陷部屬;三，與丈夫擅自出獵。

諸貝勒決定：革去莽古濟的公主名號和其夫的濟農(nóng)名號，貶為庶民;沒收其部屬和賜予的土地?；侍珮O還補充了一道特殊規(guī)定：今后所有親戚，不許與莽古濟往來，否則，處罰不貸。這樣，就把莽古濟一家徹底孤立起來。這場風(fēng)波的起因，本來是因為莽古濟干涉豪格的婚姻，但令人困惑不解的是，除了莽古濟本人受到嚴(yán)懲，她的親戚——弟弟德格類、兩個女婿岳讬和豪格也受到處罰，理由是他們身為莽古濟的親戚，卻沒有與她劃清界限。僅僅過了8天，德格類就暴病而亡，年僅40歲。德格類死得蹊蹺，而此前三年(天聰六年，1632)，他的哥哥莽古爾泰同樣是暴病而亡。

莽古爾泰與代善、阿敏、皇太極本來同為四大貝勒之一。努爾哈赤去世時，皇太極被擁立，莽古爾泰雖附和眾議，內(nèi)心并不服氣。兩人的矛盾日益加劇。天聰五年(1631)八月，后金軍隊圍攻大凌河城。莽古爾泰因所部傷亡較重，請皇太極將出哨護軍調(diào)回，兩人因此發(fā)生激烈爭吵?；侍珮O指責(zé)莽古爾泰經(jīng)常不服從調(diào)遣，貽誤了戰(zhàn)機。莽古爾泰則針鋒相對，揚言每次出兵，抽調(diào)自己的部屬總是多于其他貝勒。兩人矛盾由來已久，這次爆發(fā)只是瓜熟蒂落。莽古爾泰怒火中燒，不由得將佩刀抽出五寸多長，被眾人推出帳外。當(dāng)晚，莽古爾泰以空腹飲酒過量，狂言失態(tài)為辭，叩頭請罪?；侍珮O卻得理不饒人，拒絕接受。不久，以大貝勒代善和眾貝勒共議的名義，定罪名“御前露刃”，革去大貝勒名義，奪五牛錄屬人，罰銀萬兩及馬匹。第二年十二月，莽古爾泰得暴疾而亡。

據(jù)清朝官書記載，二兄弟臨死前的癥狀如出一轍，都是“口不能言”，非常痛苦地死去，而且只說是“暴疾”，究竟是被氣死的，還是被投毒而死，卻含糊其詞。不過，有一點很清楚，即皇太極與莽古濟一家并不是簡單的私人恩怨，而是基于權(quán)力斗爭形成的刻骨銘心的仇恨。豪格于皇太極為長子，于莽古濟為侄子兼女婿，兩邊雖是至親，卻是一對水火不容的冤家。豪格夾在中間，父子之情、姑侄之情、夫妻之情纏繞在一起，割不斷，理還亂，令他左右為難，動輒失當(dāng)。

更令豪格想不到的是，娶妻風(fēng)波剛剛塵埃落定，一場更大的波瀾又呼嘯而至。天聰九年(1636)底，大貝勒莽古爾泰生前與妹莽古濟、弟德格類謀逆一案被莽古濟的家人舉報，告訐莽古爾泰曾與妹莽古濟、弟德格類在佛像前焚燒誓詞，圖謀不軌。接著在抄家時，又搜出了16枚木牌印，印文為“金國皇帝之印”。這被視作莽古爾泰謀篡汗位的確鑿證據(jù)。諸貝勒會議認(rèn)為，元兇莽古爾泰“大逆無道”，本應(yīng)寸磔(用刀碎割而死，類似于凌遲處死)，但莽古爾泰與弟德格類已死，于是決定將兩人的墳?zāi)蛊綒?，骸骨拋?將莽古濟與莽古爾泰的兒子額必倫處死?；侍珮O不愿就此罷休，隨即對莽古爾泰的同黨進行嚴(yán)厲鎮(zhèn)壓。有叛逃者向明朝官員報告：“兩家相爭廝殺，四王子(皇太極)將大王子蟒五兒代(莽古爾泰)兒子三個俱都?xì)⑺?，還殺死相關(guān)的重要人員一千多人?！?/p>

豪格剛因與莽古濟的關(guān)系受到處罰，仍心有余悸。對于這場驚天動地的大案，再不敢有絲毫懈怠，他審時度勢，很快表明了自己在這場大火并中的立場：“我是皇上的兒子，妻子的母親想謀害皇父，我怎么能與謀害皇父的女人同處呢？”接著就親手殺死了妻子。俗話說“一日夫妻百日恩”，何況他與妻子又有表兄妹一層關(guān)系，自幼青梅竹馬，卿卿我我，婚后如膠似漆，感情深厚。說豪格對妻子沒有感情，那是假的，說他為人殘忍，恐怕也沒說到點子上。從豪格的一生看，無論是他在外征伐，還是為人處世，從沒有為人殘暴或性情暴虐的記錄，但父汗的意旨至高無上，不可抗拒，豪格下此毒手，實在是被逼無奈。皇太極對兒子的殺妻之舉并沒有什么表示，內(nèi)心大概還是贊許的，所以在分配莽古爾泰財產(chǎn)時，給了豪格諸多好處，一是分給他八個牛錄的人口，一是將原屬莽古爾泰的正藍旗加以改編，并任命他為該旗的和碩貝勒。緊接著，又晉封他為和碩肅親王。

這樣，僅數(shù)月之間，豪格就成為擁有一旗強大實力的六大和碩親王之一(其他五人為和碩禮親王代善、和碩鄭親王濟爾哈朗、和碩睿親王多爾袞、和碩豫親王多鐸、和碩成親王岳讬)。豪格身為皇長子，在諸貝勒中更是前程遠大，風(fēng)光無限。但地位升遷帶來的喜悅似乎并沒有平復(fù)豪格殺妻的內(nèi)疚，這中間，或者還攙雜著他對姑姑兼岳母莽古濟的懷念。他經(jīng)常和同病相憐的堂兄弟岳讬聚到一起發(fā)發(fā)牢騷，對皇太極處理莽古濟一案流露不滿。天下沒有不漏風(fēng)的墻，他們的舉動很快被人密告給了皇太極，于是龍顏震怒，在崇德元年(1636)八月授意諸王商議對豪格和岳讬的處罰。諸王會議的結(jié)果，認(rèn)定豪格與岳讬結(jié)黨，有怨恨皇上(皇太極)之心。但是在討論對岳讬、豪格如何處罰時卻出現(xiàn)意見分歧，一半人主張?zhí)幩?，另一半人主張監(jiān)禁。最后，由皇太極裁斷，他說：“雖然他們對朕抱有異心，朕如加以誅戮，將招致惡名。二人一為朕的兒子，一為朕的侄子，朕應(yīng)以寬容對待他們?！焙栏衽c岳讬雖被免死，但仍受到革去親王爵降為貝勒(連降了二級)、罰銀千兩的嚴(yán)厲處罰。豪格晉封肅親王僅八個月，就遇此大挫，情緒之沮喪，可想而知。從此他在人前背后出言更加謹(jǐn)慎，再不敢有絲毫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