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的誤讀 沈萬三和朱元璋生前并沒有任何交集
明史專家顧誠先生曾作《沈萬三及其家族事跡考》,詳細(xì)考證了沈萬三的身世,否定了他是明初人的說法,認(rèn)為他生在元代也死在元代,史籍中有關(guān)沈萬三在明初的一切“事跡”均是訛傳。茲將顧誠先生及有關(guān)學(xué)者的論述綜述如下。
一、沈萬三的確切生卒年雖然難以查清,但他在明朝建立以前即已去世是可以確定的?!秴墙h志》卷五六載:“張士誠據(jù)吳時萬三已死,二子茂、旺密從海道運米至燕京?!?/p>
張士誠的軍隊攻占平江路(蘇州)是在元至正十六年(1356)二月,這就是說1368年朱元璋建立明朝的時候,沈萬三已死去十二年以上。既然他已經(jīng)在元朝末年去世,當(dāng)然不可能遭到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的打擊了。
二、據(jù)元末明初人王行所撰的《沈榮甫墓志銘》、《沈茂卿墓志銘》,洪武九年(1376),沈萬三之子沈榮甫死,年七十一歲。據(jù)此,則元明易代之際,其子沈榮甫六十二歲,其孫沈森也有三十九歲,以中國人偏高壽命推算,沈萬三尚在人世的可能性極小。即使活著,至少也是八十左右的垂垂老者,什么筑城呀、輸糧呀、犒軍呀,還用得著他來露臉么?他露得了臉么?
三、《沈榮甫墓志銘》云:“初,(沈)榮甫之先君子(富),游于故侍講袁文清公(桷)之門,公每嘉其敦信義。時楚之長沙攸縣人馮子振,方張聲譽,號海粟,以文翰自矜許。來吳,必主之,深加愛厚,為大書‘積善’二字,殆以表其志也?!?/p>
王行為當(dāng)時著名學(xué)者,兩次受聘為沈氏家庭教師,為沈家親屬所作的應(yīng)酬文字達十一篇之多,但涉及這個名聞天下的大富翁沈萬三的卻僅此一見,時間標(biāo)示為“初”,稱謂為榮甫之“先君子”,除此“追述”之外,無任何直接描寫之文字。又,王行為沈萬三之子、之孫都寫了《墓志銘》,卻沒有為沈萬三寫《墓志銘》。考王行首次設(shè)館于沈家為元末,可見,在王行蒞館之前,沈萬三早已作古。
四、據(jù)上文,沈萬三與元代侍讀學(xué)士袁桷有過交往,馮子振曾多次下榻于沈萬三家中,并為他題了“積善”二大字。據(jù)《元史袁桷傳》,袁桷死于元泰定四年(1327),下距明朝開國(1368)四十一年。馮子振附于陳孚傳后,未書卒年,陳孚卒于元大德七年(1303),下距明朝開國六十五年,從他的交游層面來推測,他?要的活動年代是元朝中期,即大德、延?年間,即使后延,也很難延到明朝開國之后。
五、《沈榮甫墓志銘》繼續(xù)說:“及榮甫持家政,乃筑堂構(gòu)宇,以馮書揭諸題間,既以承夫先志,又以勖其后人,是足以見其好善之心矣?!?/p>
按:積善堂建于元末,有吳縣著名高僧釋妙聲作《沈氏積善堂》詩可證。原詩云:
翰林賓客散如云,積善于今喜有君。
背郭堂成因舊扁,傳家書在足前聞。
屋頭雨過烏尤好,池上風(fēng)清鶴不群。
我亦袁公門下客,題詩三嘆感斯文。
釋妙聲詩文多作于元至正年間,所以其集入元詩選,積善堂落成之時,沈萬三已死,其子榮父主持家政,所以釋妙聲才有“我亦袁公門下客,題詩三嘆感斯文”之嘆。
六、我們雖不能斷定沈萬三絕對活不到八十多歲,親眼看到大明帝國的建立,但是,明軍在大將傅友德、藍玉、沐英率領(lǐng)下,進兵云南是洪武十四年(1381)的事,筑城、犒軍之時,云南并不在明朝管轄之下,因此,在明朝初年就把沈萬三充軍云南,絕無可能。如果是在平定云南之后再把他充軍該地,那么,沈萬三當(dāng)在百歲上下,他能夠如此長壽嗎?朱元璋再暴虐,能把一個百歲老人發(fā)配充軍嗎?
可見,《明史》及明代野史大多是民間傳說,以訛傳訛;或者是誤把沈萬三子孫的所作所為,附會成了沈萬三本人了。
沈萬三雖是元朝人,卻未見元人記載。入明以后,有關(guān)沈萬三的傳說越來越多,卻沒有一條是出自與沈萬三本人有直接接觸的人之手,現(xiàn)存的洪武年間官方或半官方文獻,也從未提及沈富其人。洪武十二年(1379)盧熊纂刊的《蘇州府志》多達五十卷,其中竟然也沒有涉及沈萬三及其家族。
究其原因,也不難理解。元明之際,元人著述散佚毀棄的相當(dāng)多,生活于元代的沈富不過是個“多田翁”,既無出仕的政績,又不足以躋身“儒林”,默默無聞自在情理之中。到明朝建立前后,沈家子孫積累的財富越來越多,其中有不少人因家境富裕,自幼受到良好教育,不僅在朱元璋推行的糧長制度和舉薦制度中嶄露頭角,而且同當(dāng)時的文人有廣泛的交往,因此,沈家的名氣也就越來越大。盡管沈萬三早已去世,沈氏在洪武年間也已分成四家,但是人們提到江南首富沈家時,還是習(xí)慣于用沈萬三來概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