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奸丁默邨之死 “色戒”中易先生的原型

1946年10月11日，大漢奸、76號魔窟曾經(jīng)的主人、特工頭子丁默邨出現(xiàn)在高等法院的庭審中，引來世人的矚目。不過，此次庭審和他本人的漢奸罪無關(guān)，他是為了給被白俄人高良擊斃的弟弟丁時俊出庭作證的。然而，庭審結(jié)束后，他卻神秘地失蹤了兩個半小時。10月13日，國民政府《中央日報》第四版以《審奸案又一怪事 丁逆默邨私通法警 乘車買藥回府吃飯》為題，報道了事情的經(jīng)過。報道說：“丁逆默邨于前日出庭為其弟丁時俊遭白俄高良擊斃一案出庭作證后……一時許審訊完結(jié)，庭審還押，丁逆即由法警三人押返老虎橋……返老虎橋，時已三時半矣。”

那么，丁默邨在失蹤的那兩個半小時里，究竟做了些什么，這次外出被媒體報道之后，會否改變他的命運？眾口相傳的丁默邨被處決是因游覽玄武湖的觀點是否屬實？

丁默邨被處決和游覽玄武湖有關(guān)？

臭名昭著的丁默邨為人熟知，是因為李安導(dǎo)演的《色，戒》?！渡洹返膶嵸|(zhì)等同于張藝謀導(dǎo)演的《英雄》，都是一場未遂的謀殺。歷史已經(jīng)告訴我們，丁默邨成功地將美女刺客鄭蘋如送上不歸路，保住了性命。作為人人欲得而誅之的大漢奸，丁默邨可以擋得住個人的追殺行為，卻無法面對將來的“問責(zé)”，于是，他得為自己留條后路。1941年的時候，丁默邨接受國民黨元老陳立夫招降，成為國民政府在敵營的內(nèi)應(yīng)，并通過戴笠向蔣介石保證：“決心以原樣的浙江歸還中央，決不讓共產(chǎn)黨搶去”。陳立夫及軍統(tǒng)高層戴笠均曾保證丁默邨的生命安全。往后的幾年，丁默邨表面上是傀儡政府的交通部長、福利部長，而私底下，他為戴笠的軍統(tǒng)局架設(shè)電臺、供給情報，與周佛海合作企圖暗殺當時的特務(wù)首腦之一李士群，并且配合戴笠的指示不斷營救被捕的重慶地下工作人員。

但是，丁默邨仍然在1947年7月5日被國民政府以漢奸罪斃。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讓國民政府高層出爾反爾呢？

關(guān)于其死亡，眾多民國史專家他們都提到了一本書，即《陳立夫回憶錄》，而著名作家龍應(yīng)臺亦撰文說，“《陳立夫回憶錄》第232頁：丁默邨本來可以不死的，但有一天他生病，在獄中保出去看醫(yī)生，從南京拘留所出來，順便游覽玄武湖……這個消息被蔣委員長看到以后，蔣委員長很生氣地說：‘生病怎還能游玄武湖呢？應(yīng)予槍斃！’”由此可見，陳立夫認為，丁默邨的死，和游覽玄武湖有關(guān)。專家告訴記者，丁默邨游覽玄武湖，結(jié)果被中央社的一名記者看到，一時氣憤，便寫了一篇題為《丁默邨逍遙玄武湖》的報道，引起蔣介石的憤怒，最終將丁默邨置于死地。

這卻存在著疑點：丁默邨有病是眾所周知的事情，與其交往甚厚，避居香港的漢奸金雄白曾回憶說，丁默邨“患有肺病，身體荏弱，面容蒼白，殊不類為一個特工首腦”，但是，在國民政府關(guān)押漢奸的監(jiān)獄里，資歷更深，與政府關(guān)系更“鐵”的周佛海，患有嚴重的心臟病，在獄的時間比丁長得多，又被從死刑特赦為無期徒刑，都不曾保外就醫(yī)，以至于病死獄中，丁默邨憑什么能夠保外就醫(yī)？丁默邨被“保外”的證據(jù)在哪里？被關(guān)押期間，他到底有沒有游覽玄武湖的機會，是什么時候？

關(guān)于丁默邨之死與玄武湖有關(guān)，相關(guān)的論述都是從陳立夫的回憶錄上得知的，并沒有人真正看過直接證據(jù)。丁默邨是在1946年9月被捕，1947年7月5日被槍斃，入獄總共十個月時間，記者決定，翻遍此間民國老報紙，尤其是當時極具影響力的《中央日報》和上海的《申報》。經(jīng)過兩天的查找，記者的疑慮被應(yīng)驗了，從現(xiàn)存的民國老報紙上，記者根本就沒找到由中央社記者撰寫的題為《丁默邨逍遙玄武湖》的報道。丁默邨之死因“貪戀湖上清風(fēng)”之說可能是無稽之談。

但是，被稱為國民黨大佬的陳立夫，其暮年時的回憶錄，卻為何提出，丁默邨因游玄武湖而喪命呢？

陳立夫回憶錄中的一些細節(jié)并不可靠

“按理說，作為許多事件的親歷者，陳立夫的回憶應(yīng)該是有分量的。但是，我們應(yīng)該看看此書面世的一些背景。”陜西師大老教授張翰林分析，《成敗之鑒——陳立夫回憶錄》這本書面世時間是1994年，此時的陳立夫已經(jīng)94歲高齡?！耙苍S這個年齡許多大是大非的事件還能記清，但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細節(jié)，能不能記得很準確，就很難說了，況且，陳立夫雖然喜歡舞文弄墨，但許多人都知道，尤其是晚年時期，他的許多作品都是由他人捉刀的。”

根據(jù)《中央日報》上的報道，丁默邨是在1947年2月8日被判處死刑的，按照當時國民政府肅奸的態(tài)度，許多漢奸被判處死刑后，十天左右，頂多一月之后，就會被執(zhí)行槍決，然而，丁默邨一直到這一年的7月5日下午，才在老虎橋監(jiān)獄刑場被處死，時間長達五個月，這其中，肯定是有隱情的。那會是什么呢？如果陳立夫記得丁默邨的死確實和一次外出有關(guān)的話，那么，深陷牢獄的丁默邨究竟有沒有外出的機會呢？

丁默邨入獄后曾神秘失蹤兩個半小時

在查閱《中央日報》中發(fā)現(xiàn)，丁默邨真的有過一次外出的“機會”，那就是1946年10月11日這天，因為出庭為死去的弟弟丁時俊作證，丁默邨被法警押送，從老虎橋監(jiān)獄來到了位于朝天宮的首都高等法院。根據(jù)《中央日報》上《審奸案又一怪事》這篇報道介紹，10月11日上午十一時，高良案開審，下午一點，審訊完結(jié)。丁默邨即由三名法警押返老虎橋。然而，從這個時候起到下午三點半，丁默邨失蹤了！他究竟去了哪里？

原來，丁默邨剛出朝天宮大門，丁默邨的妻子、弟弟還有親戚葉原翠三人，早已雇好了五輛人力車在那里等候。丁默邨出現(xiàn)后，三名法警，有兩名即行離開，另一名法警登上了其中一輛人力車。這五輛人力車立即飛奔到姚家巷丁默邨的一名親戚家中。據(jù)事后丁默邨供稱，他到那里是為了“吃午飯”，吃完午飯后，連法警在內(nèi)這五人又乘人力車至三山街，此時，街口早有一輛黑色小轎車在那里守候，五人即鉆入車中，迅速開往太平路買藥，買藥完畢返回老虎橋監(jiān)獄，這時已經(jīng)過去了兩個半小時，為下午三點半鐘。正當這五人在南京城內(nèi)自由穿梭之時，老虎橋監(jiān)獄卻亂了套。

這天下午兩點左右，首都高等法院檢察處書記官長賀仲綿，因事到老虎橋看守所，偶然之間問到丁默邨是否安然返回，竟然得到未見其人的答復(fù)，不由大吃一驚。他立即打電話問高等法院，丁默邨是否已離開，高院答，早已被法警押還，賀仲綿立即返回高院，沿途注意，但并未見到丁默邨的蹤跡。到了高院后，問明情況，賀又趕返老虎橋，再由老虎橋趕返高院，如此往復(fù)三次，一直到三時半，丁默邨乘車回到老虎橋首都監(jiān)獄。黑色轎車上全部人員立即被扣留，賀仲綿隨即開庭審訊，但丁默邨以及三位法警皆否認有行賄之事。下午五點，丁默邨被押回監(jiān)舍，其家屬被釋放回家，三名法警被扣留待查。

此事發(fā)生之后，聞?wù)邽橹痼@，丁默邨為著名的特工頭子，僅由一名法警守押，如果他想逃走，實在是易如反掌。而事后此三名法警竟然供稱未曾受賄，誰會相信？

丁默邨曾試圖效仿周佛海卻因功不抵過被處死

丁默邨之死，與其背負的兩件血案脫不了關(guān)系，一件為鄭蘋如案，一件為郁華案

“不要小瞧了這件事，10月10日是南京國民政府的國慶節(jié)，1946年可是南京國民政府首都光復(fù)后的第一個國慶，越是這樣的日子，上至政府官員，下至平民百姓，越對漢奸恨得是牙癢癢的。這前后幾天的報紙都大篇幅報道國慶內(nèi)容，突然來了個‘漢奸丁默邨私通法警，乘車買藥回府吃飯’這樣的新聞，能不讓人震驚并且印象深刻嗎？”

那么，這件事會不會就是導(dǎo)致丁默邨被處死的因素之一呢？“這很難說，此事發(fā)生的時間距離丁默邨被處死長達九個月，應(yīng)該無直接的關(guān)系。丁默邨從1947年2月被判處死刑到7月才被執(zhí)行，是因為其間他進行了上訴。5月1日，首都高等法院宣判丁默邨死刑不變?！睆埡擦终J為，丁默邨是肯定要死的，盡管他在抗戰(zhàn)后期有過一些利于國民政府的作為，但不足以功過相抵。周佛海因心臟病而被特赦后，丁默邨也試圖用身體來做文章，但是，卻被高等法院駁回，認為他只不過是“腹瀉”而已。

“導(dǎo)致丁默邨被判處死刑的，可能和其手上兩筆血淋淋的案子有關(guān)?！睆埡擦终f，第一起就是因《色，戒》而眾所周知的鄭蘋如案，另外一起，就是著名左翼文學(xué)家郁達夫的胞兄郁華被害案。郁華當時的身份是國民黨政府設(shè)在上海租界內(nèi)的江蘇高等法院第二分院刑庭庭長，因為不與汪偽漢奸特務(wù)機構(gòu)“76號”合作，而于1939年11月被“76號”殺害，成為抗戰(zhàn)以來在上海租界內(nèi)第一個遭“76號”殺害的中國高級司法人員。

“審判丁默邨時，這兩起案子受害者的家屬都進行了起訴。鄭蘋如的妹妹、小弟，郁華的妻子都遞交了訴狀。而丁默邨的死刑判決書更是將其惡行一一陳述。他不死不能平民憤?！睆埡擦终f。南大法學(xué)院李文軍博士亦認為，在丁默邨被以漢奸罪審判時，所有構(gòu)成漢奸罪的持續(xù)性行為已在其中，但鄭蘋如案和郁華案受害人親屬的新的起訴，法庭受理后著手調(diào)查，如果先前并沒有將此兩案包括進去，就會使整個丁默邨案審理的期限增加，時間變長。而新起訴的案子，雖然仍是以漢奸罪的罪名定罪，可量刑卻會增加。換句話說，鄭蘋如和郁華的親屬在此間的起訴，讓丁默邨案的審理時間變長，但同時為丁默邨被判處死刑加了磚，添了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