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年早逝的元英宗 改革不徹底慘遭侍衛(wèi)砍死

公元1323年(元英宗圣治三年)陰歷八月初四夜，年僅二十一歲的元英宗正在距上都以南三十里的南坡行帳中挑燈看書。忽然，帳外一陣混亂，隱約聽得丞相拜住的怒斥聲。元英宗披衣欲起，未及喚人，御帳門卻被人踹開，一身鮮血的元英宗大舅哥鐵失率數(shù)人闖入。還未等元英宗開口叱責，他當胸一刀，楞生生把這位青年皇帝捅死在御床之上。一刀不解恨，又怕元英宗未死，身為禁衛(wèi)軍頭目(忠詡侍衛(wèi)親軍都指揮使)的鐵失又連砍數(shù)刀，直到元英宗身首分離才停手。這一個充滿血腥氣味的夜晚，標志著大元朝由盛到衰的開始。年少英毅的元英宗碩德八剌為帝僅三年，即為賊臣所弒。與其同時被殺的，還有年紀比他稍稍大些、年輕有為的中書右丞相拜住。

少年帝王少年臣

元英宗碩德八剌，乃元仁宗嫡長子。元仁宗剛咽氣，其母后答己就把鐵木迭兒重新任命為中書右丞相。趁元英宗未正式即位，鐵木迭兒一朝大權(quán)在手，對政敵進行瘋狂報復，把先前彈劾過自己的御史中丞楊朵兒只和中書平章蕭拜住二人逮捕處決，在中書省換上了自己的心腹黑驢(其母亦列失八是太后答己的心腹老淫媒，鐵木迭兒、失烈門、紐鄰這三個面首均是這老娘們“介紹”給太后答己的)和趙世榮為平章政事。兩個多月內(nèi)，鐵木迭兒殺人、逮人、整治人、換人，生殺予奪大權(quán)皆在己手，完完全全過了一把“皇帝癮”。

公元1320年四月，碩德八剌正式即帝位，時年十八。剛開始，太后(現(xiàn)在是太皇太后)答己和鐵木迭兒并未拿這位乳臭未干的年輕皇帝當回事，以為他不過是手中的牽線傀儡。結(jié)果，登基禮完畢，太皇太后來入賀，“(元)英宗即毅然見于色”，對生活不檢點的奶奶根本不給好臉。答己大悔，出門跌腳叫道：“誰曾想我扶立這么一個孩子！”

當然，政治那一套面子上的事情該做還要做，元英宗尊“皇奶奶”為“太皇太后”的冊文上全是好詞，不僅“表彰”了她養(yǎng)育父親元仁宗和伯父元武宗的“功勞”，又大肆吹捧她對自己的“慈愛”：

“王政之先，無以加孝，人倫之本，莫大尊親。肆予臨御之初，首舉推崇之典。恭惟太皇太后陛下，仁施溥博，明燭幽微。爰自居淵潛之宮，已有母天下之望。方武宗之北狩，適成廟之賓天。旋克振于乾綱，諒再安于宗祏。雖有在躬之歷數(shù)，實司創(chuàng)業(yè)之艱難。儀式表于慈闈，動協(xié)謀于先帝。莫究補天之妙，允如扶日之升。位履至尊，兩翼成于圣子;嗣登大寶，復擁佑于眇躬。矧德邁涂山，功高文母。是宜加于四字，式益衍于徽稱。謹奉玉冊玉寶，加上尊號曰儀天興圣慈仁昭懿壽元合德泰寧福慶徽文崇祐太皇太后。於戲！茲雖涉于強名，庶庸申于善頌。九州四海，養(yǎng)未足于孝心;萬歲千秋，愿永膺于壽祉?！?/p>

鐵木迭兒要夜里按時到答己太后床上“值班”，自然知曉老情人心中的“隱憂”，馬上聯(lián)合中書左丞相合散以及黑驢等人，準備搞宮廷政變，企圖推立碩德八剌的弟弟、時為安王的少年兀魯思不花為帝。少主無主見，擁推成功后肯定比元英宗易于控制。

結(jié)果，諸人行事不密，元英宗很快得悉此事，立刻與心腹大臣拜住謀議，果斷逮捕了謀亂諸人。本來，拜住準備馬上招集官員鞠審，元英宗年紀雖輕，英毅果決，表示：“這幫人如果招供時牽扯進太皇太后(答己)，事情就不好辦了。不如立刻都推出去斬了！”這招很靈，既避免了被逮捕諸人把太后與鐵木迭兒的宮闈丑事張揚出去，又使太后答己等人頓時喪失了這些“左膀右臂”，再也救他們不得。最可惜的是，元英宗之弟兀都思不花根本不知道奸賊們推擁自己為帝的事情，事敗后糊里糊涂被降封為“順陽王”，不久，又被賜死于家。宮廷政治就是如此殘酷，稍不留神，身為帝胄至親，也要立赴黃泉。

此招“敲山震虎”真靈，鐵木迭兒雖然沒有被牽涉入案，他也知道新帝英明，馬上乖乖稱病在家里躲了起來。元英宗年少老成，為“安慰”鐵木迭兒，還把謀亂諸臣被沒收的家產(chǎn)、田宅也賜分給他一份兒，表示此事與他“無關(guān)”。

不久，時任中書左丞相的拜住到新城參加其祖父故丞相安童的立碑儀式，鐵木迭兒以為有機可乘，馬上入宮想重新“辦公”。結(jié)果，未待他入內(nèi)殿，元英宗派人傳旨阻止他：“愛卿年老，宜自愛，待新年入朝未晚?！扁筲笾拢匣斓盎氐礁?，這次真的生起重病來。拖了大半年，鐵木迭兒竟然憂懼而死。過了兩個月，大權(quán)旁落的老淫后答己也前后腳隨奸夫而去。

在此種情況下，元朝政事完全掌握在元英宗及其心腹重臣拜住手中。

拜住，乃忽必烈丞相安童的孫子，而安童又是成吉思汗的最得力臣子“太師國王”木華黎之后。拜住五歲喪父，由其母怯烈氏撫養(yǎng)成人。怯烈氏喪夫時年才二十二歲，對拜住嚴加訓教，延請漢儒為師，孜孜不倦，終于把拜住教育成仁禮兼?zhèn)涞娜瞬?。由于家世顯赫，拜住十幾歲時就襲任元廷的怯薩長，元仁宗時代又進“榮祿大夫、大司徒”。

元英宗當太子時，常常聽聞拜住盛名，讓人招喚拜住入東宮想與他交談，被拜住一口回絕：“我乃天子侍衛(wèi)長宮，依禮不得私下與太子相往來，嫌疑之際，君子所慎！”時為太子的元英宗得知此語，心中更加敬重拜住為人。所以，繼位不久，他馬上以拜住為臂膀，明里暗里與鐵木迭兒奸黨相抗衡。元英宗深知拜住為人不黨不私，常對左右近侍講：“汝輩小心，勿犯國法。我可赦汝，拜住不饒！”執(zhí)政初期，鐵木迭兒奸黨遍新朝中，百計傾害拜住，但由于元英宗對拜住一百萬個信任，諸小人之謀“終不能遂”。

元英宗、拜住君臣協(xié)和，雖施政僅僅二年，所作所為卻大可稱道。首先，他們制定頒行了《大元通制》這部元朝新法，成為元朝最重要的法典，填補了忽必烈朝代《圣元新格》的許多法律空白;其次，罷汰冗官，精簡機構(gòu)，節(jié)省了不少行政費用;第三，推行“助役法”，減輕了忽必烈以來漢族民眾長期以來負擔的沉重徭役;其四，也是最有特點的，就是準備“以儒治國”，大用漢儒，把不少漢族官吏選進省、臺及六部內(nèi)任職，并下詔在全國范圍內(nèi)“舉善薦賢”。可以說，元英宗是元朝第一個熟諳漢語和儒家文化的大有為帝王，倘使他能活上十年、二十年，元朝的日后走向或許與先前的北魏孝文帝和此后的康熙帝不相上下。如果這樣的話，元朝的祚命也不會僅僅有九十多年。

拜住屬于“真儒”一類的蒙古貴戚。鑒于元朝皇帝從圣元十四年起已經(jīng)有四十年沒有親謁太廟，他首先勸元英宗依典到位于大都的太廟行親享之禮。結(jié)果，“(元英宗)行酌獻禮，升降周旋，儼若素習，中外泰然”，大禮告成后，“鼓吹交作，萬姓聳觀，百年廢典一旦復見，有感泣者”，特別是對于漢族民眾，太廟禮讓他們產(chǎn)生了對元朝真實而深刻的“認同感”，發(fā)現(xiàn)這些異族統(tǒng)治者終于有了要變成“中國人”的苗頭。

元英宗、拜住二人雖然皆是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但君臣好政求治，都是從內(nèi)心深處想一挽昔日積弊，力圖使大元朝萬象更新。現(xiàn)摘取一個二人對話的小場景，以小見大，可以發(fā)現(xiàn)這兩個蒙古年輕人是多么地志向一致，勤政納諫：

帝(元英宗)從容謂拜住曰：“朕思天下之大，非朕一人思慮所及，汝為朕股肱，毋忘規(guī)諫，以輔朕之不逮?！卑葑☆D首謝曰：“昔堯、舜(上古仁君)為君，每事詢眾，善則舍己從人，萬世稱圣。桀、紂(上古暴君)為君，拒諫自賢，悅?cè)藦募?，好近小人，國滅而身不保，民到于今稱為無道之主。臣等仰荷洪恩，敢不竭忠以報。然事言之則易，行之則難。惟陛下力行，臣等不言，則臣之罪也?！钡奂渭{之。

遙思拜住的祖父安童，也是蒙古貴臣中最親近儒生者。氣味相投，一脈相承，祖孫之業(yè)，全然同道。

隨著時間的推移，鐵木迭兒奸行愈暴愈多。于是，元英宗下詔，剝奪鐵木迭兒生前死后一切爵位、封謚，并斬其長子八里古司，其次子知樞密院事(國防部長)班丹也受杖刑后免職。雖如此，其三子翰林侍講學士鎖南由于自小伺候元英宗讀書，當時被免予處分。當時，任禁衛(wèi)軍大頭目的鐵失也被查出與鐵木迭兒貪污案件大有關(guān)聯(lián)(他是鐵木迭兒的“干兒子”)，但得以“特赦”，仍舊擔任原職。不僅寬大他，元廷又委任他兼御史大夫，提領(lǐng)皇帝最貼身的“左右阿速衛(wèi)”皇家禁軍。

后世研究元史之人，總是講元英宗、拜住等人太“仁慈”，沒有對鐵木迭兒黨羽一網(wǎng)打盡，才容使鐵失等人日后有機會在南坡行弒。其實，不少研究者忽略了這樣一個事實：鐵失的親妹妹是元英宗皇后速哥八剌，元英宗非無情無意冷血之君，與皇后感情又融洽，自然不忍心因鐵木迭兒之故把自己大舅子一家全部弄死。婦人之仁，養(yǎng)癰遺患，終于造成日后鐵失的忽然一刀。

元英宗、拜住君臣疏曠歸疏曠，如果他們不把禁衛(wèi)軍指揮權(quán)交與鐵失，他也沒有機會行弒英宗皇帝。所以，“人情”這種東西，在你死我活的政治斗爭中最要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