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朝海陵王時期寵臣徒單恭 貪斂得名“金總管”

12世紀(jì)初，世代生活在白山黑水間的女真人不堪契丹貴族苛虐，在聯(lián)盟長完顏阿骨打帶領(lǐng)下起兵反叛，很快將貪敗腐朽的契丹遼朝一舉推翻，代之以一個屬于自己的新政權(quán)?！督鹗贰ぬ姹炯o(jì)》載，金王朝建國之初，金太祖完顏阿骨打在解釋“大金”這一國號時曾經(jīng)表示：“遼以賓鐵(鑌鐵，精煉之鐵——筆者注)為號，取其堅也。賓鐵雖堅，終亦變壞，惟金不變不壞?！边@位精明一世的開國君主也許難于想見，幾十年后，未出三代，大金王朝的“不壞金身”上，竟也悄然生出了腐敗的斑斑銹跡——這個靠太祖、太宗兩代人浴血奮戰(zhàn)、篳路藍縷創(chuàng)立的新生王朝一旦據(jù)有了江山、統(tǒng)御了蒼生，便也開始了自己的貪婪和攫取，以滿足快速增生的貴族特權(quán)階層需要。這便是《金史》所說的“熙宗、海陵濟以虐政，中原觖望，金事幾去”。在這一危險的瓶頸期內(nèi)，以完顏和徒單這兩大國姓為主的女真貴族圈中，著實涌現(xiàn)出了不少貪人敗類。

徒單恭“成名”甚早。隨著女真軍隊滅遼侵宋、占據(jù)中原，一批女真族“南下干部”接掌內(nèi)地，充任了當(dāng)?shù)氐牡胤介L官;而在這些“空降”到占領(lǐng)區(qū)的外來領(lǐng)導(dǎo)者中，徒單恭很快就成了一位非常惹眼的大貪官?！督鹗贰な榔萘袀鳌份d，徒單恭本名斜也，至金熙宗天眷二年(公元1139年)升為奉國上將軍，當(dāng)年，又以舉報老將吳十造反一事，被破格超授為龍虎衛(wèi)上將軍、戶部侍郎，后離開朝廷，外放入關(guān)擔(dān)任濟南尹。不久，他升遷為會寧(即金都上京，位于今哈爾濱市阿城區(qū)一帶)牧，晉封譚國公，又“復(fù)出為太原尹”，再次入關(guān)。徒單恭輾轉(zhuǎn)于關(guān)外與中原之間，幾次在內(nèi)地任職，其為官“貪鄙”的特點，便也很快為中原百姓所了解。

在中原做官期間，徒單恭曾命畫工繪制了一幅佛像，然后到處展示，并“自稱嘗見佛，其像如此”，發(fā)愿“當(dāng)以金鑄之”，按畫像的模樣鑄造一尊巨大的純金塑像。當(dāng)時中原戰(zhàn)亂災(zāi)荒不斷，佛教盛行，帶頭崇信佛教，或許會給他在當(dāng)?shù)氐穆曌u帶來好處。但徒單恭內(nèi)心所圖的卻不是這些。所謂遇見大佛顯靈等等，都是他精心編造的故事，而鑄造佛像，則是他公然斂財?shù)囊粋€手段。打著鑄造金佛的幌子，徒單恭于是“賦屬縣金”，向下屬各縣攤派任務(wù)，按時按量收繳黃金。各縣衙官長皆知這位徒單大人系以公爵身份外派，其背景大有來頭，豈敢違命？趕緊張羅著到民間去橫征暴斂。結(jié)果，黃金倒是收了不少，但徒單大人“未嘗鑄佛”，而是將這些黃金“盡入其家”。百姓上交的黃金沒能鑄成金大佛，卻眼見成就了這位特大貪官，郁悶之余，便“賞”給他個漢家姓氏：“號為‘金總管’?！?/P>

“金總管”的綽號及其背后故事，在中原一帶不脛而走，終于不遠千里傳到了冰天雪地的上京。《金史·熙宗本紀(jì)》載，金熙宗“末年酗酒妄殺，人懷危懼”，已是一位“前有讒而不見，后有賊而不知”的典型昏君。但徒單恭做得實在是太出格，影響過于惡劣，此類事情一旦發(fā)展蔓延，必然會嚴重威脅到金人立足中原的戰(zhàn)略。于是，金熙宗派出大臣完顏秉德到中原“廉訪官吏”，開展一次對朝廷外派干部廉政狀況的普查活動。金熙宗皇統(tǒng)八年(公元1148年)，完顏秉德與烏林答蒲盧虎等人“廉察郡縣”，很快核實了徒單恭在內(nèi)地打著鑄金佛的幌子橫征暴斂、中飽私囊的丑聞，上報到朝廷。徒單恭于是成了這次整頓的典型，當(dāng)下受到撒職查辦的處罰。

金熙宗皇統(tǒng)九年，一場宮廷政變突降。這年十二月，金熙宗從弟、金太祖阿骨打之孫完顏亮與多名貴族大臣行刺金熙宗得手，成為金朝第四任皇帝，史稱海陵王。因金佛事件被查辦而失官一年多的徒單恭很快咸魚翻身——因為他的女兒，正是海陵王完顏亮的正配夫人。女兒被封為皇后，徒單恭“由是復(fù)用為會寧牧”，被調(diào)回上京，重掌金都，晉封為王，接著又拜為平章政事。徒單恭重新得勢后，變得異常驕橫，海陵王到胡剌渾水圍獵，徒單恭負責(zé)編列圍場，對那些過去與他關(guān)系不睦、“不相能”的人，動輒以木杖責(zé)打。徒單恭入閣擔(dān)任宰輔后，由于能力和口碑皆欠佳，與他同僚的各位宰相都看不起他。徒單恭向女兒訴苦，海陵王特意為他“出頭”，對另幾位宰相說：“斜也為相，朕非私之。今聞軍國大事凡斜也所言，卿等一無取，豈千慮無一得乎？”見海陵王把話說到這個分上，其他宰相只能“無以對”，紛紛無語了。

在女婿皇帝海陵王的庇護下，徒單恭益發(fā)蠻橫霸道，比如“某事本當(dāng)如此”，他卻“輒以為如彼”，經(jīng)?！巴愖h”，與大臣們唱反調(diào);而他所提出的主張也太乖張荒謬、“不達事宜”。歷朝老臣溫都思忠說：“臣逮事康宗，累朝宰相未嘗有如斜也專恣者?！泵鎸θ撼嫉姆从澈涂棺h，海陵王常?！澳弧辈淮?。海陵王完顏亮雖因弒君奪位和殘忍嗜殺在史上留下暴君形象，但與金熙宗執(zhí)政后期相比，在理性上畢竟勝出一籌，也還能聽得進臣下某些意見。后來，徒單恭再次發(fā)飆“于都堂脊杖令史馮仲尹”，受到御史臺彈劾，海陵王這次沒再袒護他，依法“杖之二十”。再后來，徒單恭部族中有人控告他“強率取部人財物”，海陵王命侍御史保魯鞫審此案，并親自督審，作出了秉公處斷。

徒單恭生性貪鄙，為此也付出了慘痛代價：他有一位兄長名叫定哥，早年娶了太祖長女、也就是他們的姑姑兀魯為妻，以中原倫理而論，此系亂倫無疑。這對姑侄夫妻多年無子，定哥死后，兀魯便收養(yǎng)季弟之子查剌為繼承人。看著大哥留下的遺產(chǎn)，徒單恭起了貪心，便“強納兀魯為室”，但二人婚后不睦，兀魯不僅對徒單恭充滿“怨詈”，也與徒單恭的小妾忽撻產(chǎn)生不和，忽撻“乃譖兀魯于海陵后徒單氏”，誣告兀魯因其兄宗敏曾被海陵王誅殺而“有怨望語”。這下，事情迅速升格為敏感的政治問題，海陵王立即派人嚴查此案;而查問過程中，徒單家被問到的證人都知道忽撻得幸于徒單后，所以“皆不敢言”，以致兀魯被判有罪被殺，徒單恭“因而盡奪查剌家財”。正當(dāng)徒單恭與其小妾為其成功圖財害命慶幸之時，報應(yīng)也隨之而來：“海陵以兀魯有怨望語，斜也不奏，遂杖斜也，免所居官?！蓖絾喂б蜇澛淞藗€“聰明反被聰明誤，挨了棍子又丟官”的可笑下場。但“打歸打，放歸放”，海陵王終究還是要給老丈人留點面子，很快將他“復(fù)為司徒，進拜太保，領(lǐng)三省事，兼勸農(nóng)使。再進太師，封梁晉國王”，并在其死后“率百官祭之”。如此任人唯親及“官賞無度”，也成為海陵王眾望盡失，終被部將所殺的原因之一。足見戚里親佞者，束之不可不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