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戰(zhàn)國吳國貪以誤國的一根“歪梁”：伯嚭

貪以死賄，以身殉貪者的惡報至多一死;但貪以誤國的惡果，卻是某些身居高位的貪墨者百死而不能抵償?shù)摹４呵锬┠?，吳越爭霸，為吳國最終滅亡埋下禍根的，正是伯嚭這樣一個巨貪。其所謂巨貪，并不因所貪貨賄為巨，而在于其身為吳國太宰的權(quán)重一時，以及由此給其貪賄后果帶來的可怕的放大效應(yīng)。以官為稱的習(xí)慣看來自古就有，伯嚭見于史書多為“太宰嚭”。東漢袁康、吳平《越絕書》記伯嚭身世：“太宰者，官號;嚭者，名也。伯州之孫。伯州為楚臣，以過誅，嚭以困奔于吳，是時吳王闔閭伐楚，悉召楚仇而近之?！?可見一開始，他只是個被敵國利用的流亡貴族。

春秋末年，這種“政治避難”的情況并不鮮見。在伯嚭之前，以類似原因由楚國逃到吳國的，還有著名的武將伍子胥，他的父兄也是在楚國被平王所冤殺。同為“楚仇”，但兩人心術(shù)不同，忠奸有別：“嚭為人覽聞辯見，目達耳通，諸事無所不知?！H廬用之伐楚，令子胥、孫武與嚭將師入郢，有大功。還，吳王以嚭為太宰，位高權(quán)盛，專邦之枋?！蔽樽玉?、孫武都是史上卓越兵家，攻楚大捷，直搗郢都，居功至偉，沒想到最終獲益升官進爵的，卻是有著“覽聞辯見”之口才的伯嚭，并且位極人臣，專擅一國權(quán)柄。巧言令色鮮于仁，果然：“未久，闔閭卒，嚭見夫差內(nèi)無柱石之堅，外無斷割之勢，諛心自納，操獨斷之利，夫差終以從焉，而忠臣龠口，不得一言?！标H閭伐越在姑蘇戰(zhàn)死后，伯嚭益得專權(quán)之利，竟能玩弄新主于股掌。

按司馬遷的說法，夫差繼位伊始的表現(xiàn)倒還沒那么糟：《史記·吳太伯世家》載，“王夫差元年……習(xí)戰(zhàn)射，常以報越為志。二年，吳王悉精兵以伐越，敗之夫椒，報姑蘇也。”由此也可見，吳國的忠臣良將們盡管口才不佳，也還是很有戰(zhàn)斗力的。勾踐被困會稽山，派大夫文種前往求和，以讓出國家、獻出妻室寶物、向吳國俯首稱臣等為緩兵之計，被伍子胥當場揭穿。“伍子胥諫曰：‘……今不滅，后必悔之?！?/p>

文種碰壁而回，勾踐幾近崩潰?！妒酚洝ぴ酵豕篡`世家》說：“勾踐欲殺妻子，燔寶器，觸戰(zhàn)以死。種止勾踐曰：‘夫吳太宰嚭貪，可誘以利，請間行言之?！谑枪篡`以美女寶器令種間獻吳太宰嚭。嚭受，乃見大夫種于吳王?！痹酱蠓蛭姆N不愧一代名臣，如此“慧眼識貪”，又好個“可誘以利”！伯嚭也看出文種是個“明白人”，二人一起找到“老大”，一番花言巧語，吳王“卒赦越，罷兵而歸”。

因貪誤國的吳國太宰伯嚭

吳國破楚服越稱雄一時，找上門求伯嚭辦事的自然也多。伯嚭之貪，左丘明也有證詞：《左傳·哀公十二年》記載，衛(wèi)國因故得罪了吳國，衛(wèi)出公被吳兵困于行館，子貢受人之托帶了五匹錦去走伯嚭的門路，“大宰嚭說(悅)，乃舍衛(wèi)侯?！倍蹲髠鳌ぐЧ哪辍芬噍d：魯國權(quán)臣季孫試圖阻撓哀公娶越公子之女，情急之下派使者行賄伯嚭，“使因大宰嚭而納賂焉，乃止?！笨磥恚@個伯嚭，還頗有幾分拿人錢財替人消災(zāi)的信譽。

伯嚭接受越國重賄后，先是救越國于危難，其后又多次不遺余力為越國幫忙。漢趙曄著《吳越春秋》對此記述甚豐，歸納有三：一是越王勾踐戰(zhàn)敗被羈吳國期間，伯嚭不斷說服吳王，終于釋放勾踐回國;二是勾踐返回越國臥薪償膽期間，吳王夫差在伯嚭蠱惑下，置伍子胥絕越除患的諫言于不顧，還將以矛頭指向齊國，連年伐齊耗盡吳國的國力，越國卻得以休養(yǎng)生息;三是妖言惑主陷害忠良，誤導(dǎo)吳王枉殺伍子胥，吳國失去明鑒和棟梁。

伍子胥被枉殺，正是因多次諫阻夫差伐齊而禍起，而伯嚭的離間亦作用甚大?！妒酚洝の樽玉懔袀鳌份d，當初伍子胥諫言無效被命出使齊國，曾將其子寄養(yǎng)在朋友鮑牧家。伯嚭據(jù)此在吳王面前大做文章：“嚭使人微伺之，其使于齊也，乃屬其子于齊之鮑氏。夫為人臣，內(nèi)不得意，外倚諸侯，自以為先王之謀臣，今不見用，常鞅鞅怨望。愿王早圖之。”一句話：伍子胥就是個仕途無望，隨時準備叛逃國外的“裸官”！“吳王曰：微子之言，吾亦疑之。乃使使賜伍子胥屬鏤之劍，曰：子以此死。”伍子胥含冤而死，伯嚭也終有惡報：看到大廈將傾的吳國只剩下伯嚭這樣的歪梁支撐，“……越王勾踐遂滅吳，殺王夫差;而誅太宰嚭，以不忠於其君，而外受重賂，與己比周也。”正義，竟被敵人申張了。

吳王夫差國破身亡，關(guān)于其身后事，《吳越春秋》所述耐人尋味：“越王乃葬吳王以禮于秦余杭山卑猶 。越王使軍士集于我戎之功，人一隰土以葬之 。宰嚭亦葬卑猶之旁 。”勾踐的意圖很明顯：讓這昏君奸臣的一對永久相伴吧。至于伯嚭當初所受越國之賄，查《國語·越語》：“越人飾美女八人納之太宰嚭，曰：子茍赦越國之罪，又有美于此者將進之。” 于此，吳王夫差也是毫不遜色，《吳越春秋》記勾踐十二年：“越王謂大夫種曰：孤聞吳王淫而好色，惑亂沉湎，不領(lǐng)政事，因此而謀，可乎？ 種曰：可破 。夫吳王淫而好色，宰嚭佞以曳心，往獻美女，其必受之 。惟王選擇美女二人而進之 。越王曰：善 。乃使相者國中得苧蘿山鬻薪之女，曰西施、鄭旦 。飾以羅轂，教以容步，習(xí)于土城，臨于都巷 。三年學(xué)服而獻于吳 ?！边@就是如今家喻戶曉的西施故事的源頭。不論其史料可信度如何，“上梁不正下梁歪”的道理卻是永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