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妃徐惠之死 唐太宗去世后徐惠為何選擇殉情
最終獲得“賢妃”封號的徐惠，是唐太宗的嬪妃之一。徐惠是當(dāng)時有名的才女，她比武則天還要小三歲，但是她聰明伶俐，深得唐太宗寵愛，不久就將她由正五品的才人提升為正二品的充容。
徐惠是江南女孩，湖州人。湖州是個才子才女倍出的地方，幾十年后，這里又出了一個才女，身為女道士的李季蘭。據(jù)說徐惠進(jìn)了宮后，依然手不釋卷，好學(xué)不厭，因為李世民后來興兵動武，征伐高麗，勞民傷財，她就寫了一篇《諫太宗息兵罷役疏》，文采斐然，甚是可觀。其中道：
……是以卑宮菲食，圣王之所安;金屋瑤臺，驕主之為麗。故有道之君，以逸逸人;無道之君，以樂樂身……夫珍玩伎巧，乃喪國之斧斤;珠玉錦繡，實迷心之酖毒?！侵崞鞣茄优阎?，桀造之而人叛;玉杯豈招亡之術(shù)，紂用之而國亡。方驗侈麗之源，不可不遏。作法於儉，猶恐其奢，作法於奢，何以制后？
這其中的文筆和見識實在不下于魏征老頭的那篇《諫太宗十思疏》。可惜大概是重男輕女的原因，魏老頭那篇鄭重其事地收入了《古文觀止》，而徐惠這篇文章知道的人就少之又少。讓我們通過當(dāng)年徐惠親筆寫下的幾首詩，來領(lǐng)略一下她聰慧過人的風(fēng)姿吧：
《擬小山篇》徐賢妃
仰幽巖而流盼，撫桂枝以凝想。
將千齡兮此遇，荃何為兮獨(dú)往。
徐惠是有名的女神童，據(jù)說她生下來五個月就會說話，四歲即誦《論語》、《毛詩》。這首詩相傳就是她只有八歲時寫的。當(dāng)時其父徐孝德想考考她的才情，于是用《擬小山篇》為題讓她寫首詩?！缎∩狡穼τ诂F(xiàn)在的我們可能比較陌生，指的這樣一回事：漢武帝時淮南王劉安的一個門客，別號淮南小山，他寫過一篇賦，名叫《招隱士》。里面的“隱士”，指的是屈原。該文好長，節(jié)錄一段如下：
桂樹叢生兮山之幽，偃蹇連蜷兮枝相繚。
山氣巃嵸兮石嵯峨，溪谷嶄巖兮水曾波。
猿狖群嘯兮虎豹原，攀援桂枝兮聊淹留。
王孫游兮不歸，春草生兮萋萋。
……攀援桂枝兮聊淹留。
虎豹斗兮熊羆咆，禽獸駭兮亡其曹。
王孫兮歸來，山中兮不可以久留。
徐惠的父親讓她學(xué)這個“淮南小山”寫一首詩，于是小徐惠就寫了上面這四句。雖然看起來很有些比著葫蘆畫瓢的意思，但八歲的女童能“畫”成這樣，也相當(dāng)了不起了。尋常的八歲女童，十有八九連這些字都認(rèn)不全?？梢娦⌒旎萏熨Y聰穎，既惠又慧。
《長門怨》徐賢妃
舊愛柏梁臺，新寵昭陽殿。
守分辭芳輦，含情泣團(tuán)扇。
一朝歌舞榮，夙昔詩書賤。
頹恩誠已矣，覆水難重薦。
徐惠這首詩，說的是漢代的故事?！伴L門怨”，指的是漢代皇后陳阿嬌失寵的故事，當(dāng)時漢武帝曾許諾，“若得阿嬌作婦，當(dāng)作金屋貯之也”，然而，舊愛難敵新歡，漢武帝有了衛(wèi)子夫等美女后，就把阿嬌晾在金屋里不管不問了?？此迫A貴的金屋，也不過是座黃金打造的牢籠罷了?！笆胤洲o芳輦，含情泣團(tuán)扇。一朝歌舞榮，夙昔詩書賤”，這幾句說的又是漢成帝時班婕妤的典故。在《幼學(xué)瓊林》和《龍文鞭影》里都有“班妃辭輦”一說，指的是這樣一件事：漢成帝在后宮游玩，有次想和班婕妤摟摟抱抱地同乘一輛車，這在一般嬪妃眼中是求之不得的恩賜，但班婕妤卻一臉正氣地拒絕了，她的理由是：“看古代留下的圖畫，圣賢之君，都有名臣在側(cè)。夏、商、周三代的末主夏桀、商紂、周幽王，才有嬖倖的妃子在坐，最后落到喪國亡身的境地，我如果和你同車出進(jìn)，那就跟她們很相似了，能不令人凜然而驚嗎？” 皇帝給弄了個燒雞大窩脖，非常掃興。這位子，班婕妤不想坐，自有別的女人搶著坐。不久，妖艷放浪的趙飛燕和她的妹妹趙合德這對漢代“TWINS”(香港女子歌唱組合)就取代了班婕妤的地位，班婕妤只好凄凄涼涼地到長信宮去侍奉太后。班婕妤安份守禮反而被嫌棄，趙飛燕風(fēng)騷放浪倒受寵愛，正所謂“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銘”，因此自古以來就有無數(shù)人感嘆不已。
雖然這種題材的詩在后世文人中很常見，但徐惠作為宮中的嬪妃，可謂身臨其境，故此詩中所包含的意思就不能泛泛而論了。應(yīng)該說，這首詩也反映出了徐惠幽居宮中的感慨和心聲。徐惠雖然也得到過太宗的喜愛，但是后宮美女如云，唐太宗也不會專寵徐惠一人。說起唐太宗，雖然是一代明君，但是自古英雄好色，名士風(fēng)流，如果按“不好色”這一項指標(biāo)來評估的話，那唐太宗的得分恐怕還不如崇禎皇帝呢。李世民后宮的花花草草們也是相當(dāng)多的，除了長孫皇后外，比較有名的還有這些人：
1、韋貴妃：她家世顯赫，曾祖父是大名鼎鼎的韋孝寬。韋貴妃比李世民還要大二歲，而且以前結(jié)過婚，并生過一個女兒。按民間的偏見，只有娶不上老婆的人才可能要這種“拖油瓶”的“二婚頭”。然而，李世民卻對她很寵愛，并讓她在長孫皇后死后，統(tǒng)領(lǐng)后宮，成為六宮之首?？梢婍f貴妃決不簡單，據(jù)墓志中記載說，她“天情簡素，稟性矜莊。憂勤絺紘，肅事言容。春椒起詠，艷奪巫岫之蓮;秋扃騰文，麗掩蜀江之錦。”雖然墓志中往往過于夸飾，但韋貴妃肯定是美貌出眾當(dāng)無疑問。
2、陰妃：她的父親陰世師曾是李家的仇人，殺過李世民的幼弟李智云，并刨了李家的祖墳。后來陰世師被唐軍捉住殺死，陰妃被籍沒，罰入秦王府為婢，被李世民看上成為后妃之一。
3、楊妃：李世民皇宮的楊妃共有三個，其中一個據(jù)說是他哥哥李建成的妻妾，另一個叫巢刺王妃，乃是弟弟李元吉的妃子。因為這一點(diǎn)，李世民也頗受非議。明代賈鳧西《木皮散客鼓詞》中就罵道：“貪戀著巢剌王的妃子容顏好，難為他兄弟的炕頭怎樣去扒！縱然有十大功勞遮羞臉，這件事比鱉不如還低一扎！”別外那個楊妃，也大有來頭，她是隋煬帝的女兒，也就是電視劇中那個和李世民愛得一塌糊涂的“楊吉兒”。
4、燕德妃：也是家世顯赫的女子，從親屬關(guān)系上講是武則天的表姐。
其他還有韋貴妃的堂妹韋昭容及當(dāng)時尚為才人的武則天等等，不細(xì)說了。大家可想而知，在眾多后宮佳麗圍繞中的李世民，能有多少時間和精力來陪伴徐惠呢？所以心思細(xì)膩敏感的徐惠，不免一樣有和班婕妤她們一樣的哀怨。雖然李世民并非是昏君，徐惠也不是被打入冷宮的失意宮人，然而，她卻得不到像天下平凡夫妻一樣朝朝相守，夜夜相伴的幸福，這正是她所渴望的，卻是無法實現(xiàn)的。
《進(jìn)太宗》
朝來臨鏡臺，妝罷暫裴回。
千金始一笑，一召詎能來。
身居宮中的徐惠，作為江南女子，自有她多愁善感的一面。所以才有了像《長門怨》這樣的詩篇。然而，她并非是和陳阿嬌、班婕妤一樣是個失寵的宮人，說來徐惠和太宗之間的關(guān)系，還是比較親密的。對于戎馬一生，從刀光劍影、尸山血海中闖過來的太宗，徐惠的伶俐和柔媚另有一番風(fēng)情。作為南國女兒，往往有些古靈精怪，正如金庸武俠小說中的黃蓉，能把豆腐削成圓球，當(dāng)作二十四橋明月。徐惠在感情上也會和太宗玩點(diǎn)小花樣，撒撒嬌，這首詩就給我們描繪了這生動的一幕：“朝來臨鏡臺，妝罷暫裴回”，詩中的徐惠一早起來就對鏡梳妝，精心打扮，正所謂“女為悅已者容”，作為后宮的妃子，每天的工作就是妝扮自己的容貌，等待皇帝的臨幸。但皇帝嬪妃眾多，未必就能召見自己，正像《阿房宮賦》中所說的：“一肌一容，盡態(tài)極妍，縵立遠(yuǎn)視，而望幸焉;有不見者，三十六年?！毙旎萆畹锰诘南矏?，絕不像上面說得那樣慘。不過太宗來召她，畢竟也是一件難得的喜事。按理說徐惠應(yīng)該喜上眉梢，抓緊跑過去吧？可是，聰明靈巧的徐惠偏偏在這個時候耍了一點(diǎn)小脾氣，她說：“千金始一笑，一召詎能來”──古時對于美人有所謂千金買一笑之說，現(xiàn)在陛下您一聲召呼就想讓我來嗎？呵呵，女孩子的心事往往就是這樣的，有時候明明盼著的事情，卻故意裝成不情愿的樣子，明明喜歡，嘴上卻說“討厭”。琵琶遮面，欲迎還拒，半推半就，這更是如徐惠一樣的江南女子們的拿手好戲。我們現(xiàn)在有一首歌唱道：“我不哭不笑不點(diǎn)頭也不搖頭，看著你的汗像下雨一樣的流。要等你說夠一百個求婚的理由，量一量我在你心中到底有多重……我不哭不笑不點(diǎn)頭也不搖頭，假裝你的話還不夠讓我感動。我非要聽夠一百個求婚的理由，誰教你，你讓我，等這天等了那么久?！?時間過了一千多年，女兒心事還是依舊啊。不過一般嬪妃和皇帝之間，關(guān)系可不等同于現(xiàn)在的女生和自己的男朋友。徐惠既然敢和太宗玩這一手，那么我們可以推斷出她和太宗之間還是挺親密的，不然哪里敢撒這種嬌。如果不是皇帝正喜歡她，好嘛，一召不來，你就直接冷宮的干活，那時候叫破天也不會召你了。太宗召徐惠不來，本來相當(dāng)惱火，但看了徐惠這首詩，卻轉(zhuǎn)怒為喜，滿腔怒火頓時冰消。明《情史類略》卷十五中評說徐惠“以嬌語解圍”，我看不然。此詩并非那種為“解圍”而寫的急中生智之作，而是早有“預(yù)謀”，你看詩的前兩句“朝來臨鏡臺，妝罷暫裴回”──并不是沒有打扮好，徐惠其實早就在徘徊等待，她是故意逗太宗來著。
徐惠對于太宗的感情是相當(dāng)真摯和深切的，唐太宗雖然比徐惠大二十多歲，但是太宗英明神勇，文武全才，實在是千古罕遇的奇男子。徐惠對太宗有著深深的感情，這一點(diǎn)也不奇怪。到現(xiàn)在我們沉醉唐風(fēng)論壇上的好多美眉都是唐太宗的鐵桿粉絲，為之景仰傾慕不已。前段時間因為電視劇《貞觀長歌》上唐國強(qiáng)扮的小李有損她們心目中的形象，于是眾美眉口誅筆伐，狠狠地攻擊了一番。所以太宗死后，徐惠悲痛欲絕，不久她就生了病。愁病相煎中的徐惠不肯就醫(yī)服藥，決心隨太宗而去，她說：“吾荷顧實深，志在早歿，魂其有靈，得侍園寢，吾之志也?！暴ぉひ馑际钦f，我受太宗的恩情太多，我只希望早早地死去，如果魂魄有靈的話，可以到地下繼續(xù)侍奉太宗，這正是我的愿望。其實在唐朝那個時代，是沒有人逼她去死的，如果徐惠也像武則天一樣“另辟蹊徑”，也不是說沒有機(jī)會。從唐高宗李治娶了她的妹妹來看，徐惠對李治來說吸引力恐怕決不比武則天小。她也完全可以選擇另一條人生道路，那就是像太宗的其他嬪妃如燕德妃等一樣，平平淡淡但衣食無憂地終老宮中。然而，深情不移的徐惠卻選擇了死，對于徐惠的死，并不能完全歸結(jié)為“愚忠”，她的死，與其說是殉節(jié)，不如說是殉情，在充滿狡詐和貪欲的皇宮中，徐惠應(yīng)該說是一個異類，正所謂：“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guān)風(fēng)與月?！?/p>
永徽元年(650)年，時年24歲的徐惠永遠(yuǎn)閉上了眼睛，高宗李治感慨于她的真情，將她追封為賢妃，并將她葬在昭陵石室──這個位置在陵山主體內(nèi)，應(yīng)該說在昭陵的墓中除了長孫皇后，徐惠就是離太宗最近的了。即使在長孫皇后去世后，一直統(tǒng)領(lǐng)后宮的韋貴妃也未能有如此待遇。她的一縷香魂就此伴在太宗身邊，這正是她的心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