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讀戰(zhàn)國歷史 竟是一場最為無恥的“叔嫂對話”

倒霉男人碰上刁鉆女人，只有活活地挨整，不管你有多大的潛能，也不管這對男女多么親近。戰(zhàn)國時代，“六國封相”的風云人物蘇秦，就曾遭遇過類似的膩味事兒。蘇秦出身貧寒，曾拜著名的“鬼谷子”為師。他和巧舌日簧的張儀同出一門。常言說：“相馬失之瘦，相士失之貧?！鼻嗄陼r代，尚未發(fā)跡的蘇秦很不招人待見?！短K秦列傳》說他“出游數(shù)歲，大困而歸?！奔依锏挠H人，包括哥哥嫂子都暗地里笑話他，動不動就冷嘲熱諷：“兄弟，你也算出去混的，折騰了半天，啥也沒弄來，受了洋罪真是活該呀！”蘇秦走背運，親人竟能說出這種絕情的話來，或許有“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用心，但是對蘇秦而言，未免有些殘忍。常言道：“勢敗奴欺主，時衰鬼弄人。”

蘇秦的事業(yè)還沒有開張，家庭就對他落井下石了。對此，《戰(zhàn)國策》有更精彩的描述：“（蘇秦）去秦而歸。形容枯槁，面目黎黑，狀有歸色。歸至家，妻不下纴，嫂不為炊，父母不與言?！敝劣H骨肉都這樣“市儈功利”，蘇秦這個“倒霉鬼”難過極了?！稇?zhàn)國策》里又說：“蘇秦喟嘆曰：‘妻不以我為夫，嫂不以我為叔，父母不以我為子……’乃夜發(fā)書，陳篋數(shù)十……讀書欲睡，引錐自刺其股，血流至足?！焙茱@然，蘇秦的痛苦并非來自“書十上而說不行”，而是家庭的冷遇。落魄書生的自尊心被強烈挫動，他結(jié)結(jié)實實地掛上“倒勁”了。“引錐刺骨”發(fā)篋讀書，多少有些咬牙切齒的變態(tài)味道，親情的嘲弄讓他感受到了人情世故、世態(tài)炎涼。被羞辱的痛苦深深地烙在他心上，這也是蘇秦將來成為政治暴發(fā)戶之后言語輕慢的前因后果。

衣錦還鄉(xiāng)，光耀門庭，世代讀書人都以此為人生目標。飛黃騰達的蘇秦就要回家了。“春風得意馬蹄疾”，只有背井離鄉(xiāng)又出人頭地的游子才能嘗到這種復(fù)雜的人生況味?！妒酚洝分姓f，項羽入關(guān)后，殺子嬰，焚阿房，大火三月不滅?！埃椨穑┯麞|歸，曰：‘富貴不歸故鄉(xiāng)，如衣繡夜行，誰知之者！’”這番話隨即招來非議，有人冷言冷語地說：“人言楚人沐猴而冠耳，果然?！表椨鹆⒖贪涯莻€說風涼話的家伙下油鍋，“烹”了——他不允許自己的思鄉(xiāng)之情和內(nèi)心那一點無法剔除的虛榮心被玷污。蘇秦返鄉(xiāng)，傷害過他的家人做何打算呢？《戰(zhàn)國策》以全景加特寫的方式記錄了一個丑態(tài)百出的迎親場面：老爹老娘誠惶誠恐，打掃房屋，清理街道，遠遠接出去三十里路。那位不可一世的刁嫂子簡直像蛇一樣爬著前進，像哈巴狗似地跪在小叔子腳下。蘇秦問嫂子：“你當初那樣刁難我，為什么現(xiàn)在乖乖的了？”嫂子非常露骨地回答：“老弟你有錢有勢，人見人愛，我當然得對你恭恭敬敬的了?！碧K秦仰天長嘆：“人啊！混不出人樣子，連爹娘都不肯相認；一旦升官發(fā)財，又變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榮華富貴，果然不是件稀里糊涂的小事兒??！”

這場面，簡直是一群市儈小丑兒公開進行的集體表演，其喜劇效果決不亞于果戈理的《欽差大臣》。蘇家老少大張旗鼓地迎親，不過是替自己掙面子。不知日后蘇秦的尸身被車裂，這幫人又做何感想？俗語說：“人在勢，花在時。”風頭正盛的蘇秦當然是說“上句”了，他的問話頗具挑釁性，人情練達的嫂嫂則應(yīng)對如流。他們幾乎在討論一個通俗的哲學(xué)問題：人生為什么，人的價值在哪里？蘇秦的總結(jié)發(fā)言頗為露骨，顯然是替那些“名利侏儒”張目?！皠菸桓毁F，蓋可忽乎哉！”——權(quán)勢地位，榮華富貴，可都是好東西呀！在這種事情面前怎能有絲毫馬虎呢？太平天國時期的石達開曾說：“大盜亦有道?！蹦敲葱〕髢阂灿凶约旱奶幨勒軐W(xué)，至少他們的所表露的人格缺陷是真誠的，幾乎從不扭扭捏捏、遮遮掩掩——明說吧，我們就是愛趨炎附勢，就是嫌貧愛富；離開借光占便宜，一天也活不了。因此，蘇秦叔嫂很容易構(gòu)筑起了一條對等的交流渠道，在那個語境里，赤裸裸的話題，毫不令人產(chǎn)生殘忍的感覺。